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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到他的御膳桌上,那都已死好一会儿了!
梁迁正为他包烤鸭,就这么一会儿,殿内已满溢果木熏烤之香,赵伯昀陶醉地细嗅烤鸭,嗯,果木香中油脂微沁,焦香中带着一点腴润,还有小荷叶饼的麦香、甜面酱的甜香、黄瓜丝的凉香……这吃法究竟是何人琢磨出来的呢?拿炙鸭蘸酱卷饼,还配上黄瓜与葱丝,太懂得吃了!
那沈记鸭店的庖厨不凡。
“真香啊。”见梁迁为他卷好了小饼,赵伯昀已眯眼笑起来,默默往前伸出了筷子,精准地用筷子夹住了那卷好的小饼。
咬一口,嗯,正是这个味道!
鸭皮脆而油,香不腻口,鸭肉肉质正好,不会过于软烂失去嚼劲,也不会烤得太柴难以咀嚼,吃起来是鲜嫩紧实、肥而不腻,尤其配上那小饼和甜面酱,简直越嚼越香。
赵伯昀很喜欢这脆得滴油的鸭皮,一块鸭肉要多裹两片鸭皮一块儿包,蘸了酱,嚼着才香呢!
一大早吃完一只鸭,晨起起来打拳出的那一身汗全白费了,他抚了抚自己更为圆滚滚的肚皮,小声嘱咐:“梁大珰记得嘱咐福宁宫的宫人,这几日嘴巴要严些,回头嬢嬢问起来,千万别说漏嘴了。”
梁迁笑着颔首:“官家放心,奴婢知晓。”
官家虽非太后娘娘的亲子,但幼时生母病逝后,在太后娘娘宫中抚育过几年,直到十六岁册封了太子,才迁居端本宫,所以赵伯昀平日里对付臣子处理政事都极有手腕魄力,却唯独惧怕太后的谆谆训诫。
赵伯昀这才放了心,又仔细地问道:“那沈记的厨娘可约好了?下月初八,朕要为两位将军接风洗尘。”
他有一桩大事要做,已提前密诏召郗、岳两位将军回京。
“都谈好了,奴婢付了定银。”梁迁躬下身回禀,“只等过些时日,小郗将军与岳将军一到京城,奴婢便提前去沈记与那沈娘子细细交代一番两位将军的饮食喜好,命她多做些拿手好菜来。听闻冯家几次大宴上出了名声的胡辣汤,便是出自这位沈娘子之手。”
“朕身边有梁大珰细心操持,果然事事无忧。”赵伯昀拍了拍梁迁的肩,又有些遗憾地笑道,“可惜郗老将军刚平定秦州之乱,身子骨不大好,赶不回来,否则朕定要与三位久未得见的将军豪饮一夜!对了,这回不在宫里宴请两位将军,去玉津园摆宴吧,那清静些……顺带把鲁王也叫上,他不是成日嚷着内厨做得菜都吃腻了,这回便带他吃好的去。”
“是,奴婢记下了。”
这时,钟鼓楼的晨钟水波般一声声荡入了宫禁之中,快到巳时了。赵伯昀也不耽搁了,换上朝服,哼着吃饱喝足的愉悦小曲上朝去了。
***
晨钟悠悠荡荡,一声接着一声穿透晨雾,也回荡在杨柳东巷屋宇之间,沈渺一开门便卖了三只烤鸭、四碗汤饼、六碗羊肉汤,果然天一冷,热乎乎的汤汤水水比夏日好卖多了。
她又去陶窑定温酒小炉子了,手捏土陶,不拘什么形状,反正只要巴掌大小,下头能点一小块炭,上头能放一壶酒就成了,捏得如何奇怪都无妨,要得便是那等古拙的味道。而且一小块炭即便烧完也还有余温,慢慢能温一个时辰了,食客白天夜里来吃酒,酒便不会冷了。
卖完了早上这一波,正好铺子里没人,沈渺留着阿桃守着铺子,便进了后院与福兴在灶房里熬鸭血粉丝汤。
烤鸭卖得多,斩下来的鸭头、鸭掌和鸭内脏便也利用了起来。鸭血鸭肠鸭肝鸭胗鸭掌鸭头不仅自己能吃,还能与猪头肉一起卤,当下酒菜卖。
有些食客不爱吃鸭架,只要烤鸭,那剩的几副鸭架也被沈渺留下来熬汤了。鸭毛也是,她全都收集了起来,先挑了些长羽给湘姐儿做了毽子,其他的她洗干净、晒干后攒在麻袋里了——回头得了空,便将这些鸭毛去除杂毛,留下柔软的绒羽后填入被褥和冬衣中,一定很暖和!
总之这鸭子浑身都是宝,没有一点儿浪费的。
福兴正将新鲜的鸭血撒入少许盐水,缓缓搅匀,等它凝结。身后那只汤锅里,鸭架子熬的鸭汤,已熬得乳白浓稠,正在冒着小泡,翻滚着汤水。
沈渺慢慢地下两把细若发丝的“银光米索”进去,等那粉丝瞬间软身,吸纳了鸭汤,变得晶亮剔透,鸭血也好了。
福兴小心翼翼,将凝固的新鲜鸭血轻轻拨入。
鸭血殷红,遇热愈发嫩滑爽口,入口即融;鸭肠鸭肝福兴也早已洗净备好,肠切段、肝切片,焯烫至脆嫩相间,这俩不能烫太久,老了便不好吃了,看着一变色、一卷曲,立即出锅。
撒上胡荽、青葱和姜丝,淋些许香油,鲜香之气直钻人肺腑。
这道汤几乎是福兴一人掌勺完成的,大宋此时市井里早有“鸭血米索汤”了,他便也会做,沈渺只是偶尔出声提示些细节,都不需时时亲力亲为。
济哥儿和谢祁晨跑回来时,鸭血粉丝汤已经好了,福兴在给大伙儿分汤,沈渺亲自在煎水煎包,灶房里弥漫出来的热气和香味飘得满院子都是。
自打谢祁来教济哥儿简单的拳脚,砚书便很机智地随身多带一套衣裳出来,这样谢祁便不用麻烦来回了。
砚书嘿嘿地心想,这样自己也能顺理成章蹭沈家的饭了。
谢祁借了济哥儿的房间擦洗换了身干净夹棉衣裳,出来时便见沈渺在饼铛上煎肉馒头,煎得馒头底渐黄,抬手淋上水面糊,飞快地盖上锅盖。
她做饭时十分专心,谢祁隔窗静静看着,不自觉便露出笑意来。
估摸着闷煎到水将干,底部变得焦黄,撒一把葱绿碎、芝麻粒,再煎少顷,直到馒头底脆面暄,便能盛出来了。
水煎包刚煎好趁热吃是最好吃的,沈渺端着大盘子,出来喊道:“吃饭了吃饭了!都回来吃饭了!”
砚书已经乖巧地摆好了碗筷和桌椅板凳,还擦了一遍。
湘姐儿和陈汌被雷霆和追风拖拽着跑回来了。
陈汌腿已经拆板子了,恢复得特别好,现在跑跑跳跳,一点儿也看不出曾经跛过脚,现在每天他都去遛狗,顺带熟悉熟悉腿。
仨月没走过路,刚拆了板子时,陈汌愣是扶着墙走了两日。
今天的朝食是一人一碗鸭血粉丝汤、两个大肉煎包,瞧着简单,但这样秋风瑟瑟的时节吃起来特别舒坦,喝一口鲜香爽滑的热汤,再咬一口上浓下焦的煎包,谢祁吃完真是从头暖和到脚底板。
他空肚子和济哥儿跑了一大圈,的确饿了。
沈渺见他吃得急,还怕他吃不饱,关心道:“水煎肉馒头灶上还有呢,九哥儿要不要再添一个?”在她眼里,九哥儿这岁数放在后世,还是能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呢,多吃些才正常。
不等谢祁张嘴回应,砚书已经率先端起了他装肉馒头的小碟子,站起来一本正经地道谢:“多谢沈娘子,奴还想要吃一个。一会儿便让奴来帮有余收拾碗筷吧。”
谢祁瞪了他一眼。
有余不知道他说什么,只是听见了自己的名字,便转过头冲他傻笑,砚书只好也冲她咧嘴,两人便对着傻笑个不停。
满桌人都被他逗笑了,唐二忙起来进灶房给他取了个底部焦面大的,抬手揉着他的脑袋,脱口道:“砚书跟我那小老弟儿一般大,瞅着俺就稀罕。”
沈渺瞄了唐二一眼,见他提及弟弟的神色并不凄苦,看来已是放开胸怀了,便也放心下来。唐二先前在观莲节那晚上与福兴喝了个大醉,沈渺放了烟火回来,福兴倒在房里呼呼大睡,唐二却默默地抱着大水缸掉眼泪,哭得没声响,嘴里小小声地喊着小娘。
沈渺过去推推他,他却不松手,对着那水缸颠来倒去地说话。
从他喝醉后吐露的那些话,沈渺才猜了个七七八八,原来,与其说唐二是被后娘卖的,不如说是他自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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