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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咿一怔。
弟弟?
一些先前忽略的细节也在此刻冒出来,比如,捷琨不经意间提过的,梁柯也的弟弟当年就出过事。
出了什么事?
梁柯也看着对面的祭台,眼神逐渐空茫,“我不知道这个孩子和我有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捡来收养的,还是谁生下来。没人征求我的意见,同样的,也没人向我解释,钟叔只说,妈妈希望我们好好相处。”
“最开始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梁域,小孩子爱哭,真的很烦。后来,他长大一点,学会喊‘哥哥’,还会举着两条手臂要我抱,又变得很乖。”
“梁域的存在让小南山那套空旷的房子有了温度,也让我有了家人和陪伴。如果生活能这样继续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两个孤单的小孩,”梁柯也淡淡地说,“相依为命。”
秦咿鼻尖酸了下。
那种无依无靠的空落落的滋味有多难受,她最清楚。
梁柯也侧头,目光落在秦咿的侧脸上,“后面的故事有点吓人,真的要听吗?”
秦咿有种感觉,梁域应该没能长大,永远留在了小时候。
她忽然不想去揭梁柯也的伤口了,也不想去关心刺青到底是为谁而留。有没有刺青,梁柯也都是坦坦荡荡的梁柯也,他从未做错任何事。
就在秦咿迟疑的时候,梁柯也倾身靠近,在她唇边浅浅亲了下,笑着说:“这个是讲故事的报酬。”
他越是云淡风轻,秦咿越觉得鼻酸。
“说起来有些可笑,和我妈妈维持了十几年婚姻关系的那个人,我从没见过,只知道他姓尤,叫尤峥,是个漂亮的混血。”梁柯也语气很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后来,尤峥犯了些错,我妈妈执意同他离婚。受婚前协议限制,尤峥什么都得不到,为了从梁家多挖点钱,也为了报复我妈妈,尤峥跑到竺州,买凶绑架了梁域。”
大雨一直停不下来,荒废的小礼拜堂中,玻璃窗碎得七零八落,墙面上痕迹斑驳,灰尘厚厚堆积,气味清苦。
像是怕吓到她,梁柯也的声音也轻了些,“那年梁域不满七岁,我答应他,会去接他放学,请他吃冰淇淋,他很开心。结果,我临时有事爽约,只有家里的司机去接他,绑匪事先做好埋伏,截停了那辆车。他们带走梁域,一面朝梁家要钱,一面失手闷死了他,尸体沉海,打捞上来时已经残破不堪。”
说到这儿,梁柯也用了些力气去握秦咿的手,低声问她:“吓到了吗?”
这桩绑架案,不仅涉及梁慕织的婚姻丑闻,还有梁域那微妙的身世,梁家用了不少手段,对外瞒得严严实实,至今无一家媒体敢报。
秦咿怔了好一会儿,忽然说:“能不能告诉我梁域的忌日是哪一天?”
梁域死后,三个绑匪陆续落网,根据绑匪的供词,梁柯也说出一个日期。
秦咿呼吸猛地一顿。
同一天——
梁域和方瀛死在同一天。
说不清到底有几分巧合,几分天定,好像命运早就备好了人走茶凉的结局,只等故事演完,各有因果,各自谢幕。
直到此刻,了解了梁域的悲剧,秦咿才明白,当初尤峥为什么会以一种濒临癫狂的状态出现在方瀛的葬礼上。
尤峥虽然存了要报复梁慕织的心思,但更主要的目的还是捞钱,并不想把事情做绝,绑匪却闹出了命案。梁域断气的那一刻,尤峥清楚地意识到,警察不会放过他,梁家更不会。
走投无路的状态逼疯了尤峥,他大闹方瀛的葬礼,试图哄骗方恕则和他一起逃亡国外。但是,尤峥忽略了一个人。
谢如潇——
眼神凛冽、恨意淬骨的谢如潇。
谢如潇动手时并不知道尤峥已经犯了罪,如果能早一点知道,又何必……
遗憾层层累积,纠缠不清。
尤峥、尤峥。
蚂蟥一样的东西,他一生贪得无厌,得寸进尺,不仅毁了方瀛和谢如潇,还有,无辜的小梁域,以及——
梁柯也。
秦咿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收到梁域的死讯时,梁柯也会有多愧疚。如果那天他没有爽约,如果他和司机一起去接梁域放学,悲剧是不是就可以避免?
明明不怪他的,可是,所有责任好像又都能推到他头上。
秦咿心口像堵着什么,很难受。她抬手贴在梁柯也耳后,抚摸着那个漂亮的蓝色图案,小声说:“这个刺青是为了纪念梁域。”
梁柯也眼神里没有太多情绪,他点一点头,“梁域出事后,妈妈问我是不是讨厌梁域,是不是存心把梁域往绑匪手里送?她说我沉迷自残,是个心冷的怪物,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从那天起,我几乎整夜做梦,梦见梁域在哭,他说海水好冷。我搬出小南山,离开熟悉的生活环境,辗转在不同的酒店,想换取片刻安宁,但是,我心里从未安宁过。”
气氛在这时有些凝滞,雨声仿佛细腻的背景音。
秦咿拢着裙摆在梁柯也面前蹲下,她一手覆在他膝盖上,仰头看他时,眼尾很红,睫毛濡湿,像温驯的小鹿。
她说:“梁柯也,你不要相信那些胡话,你是无辜的,没有做错任何事。”
梁柯也低着眼睛,同秦咿对视,两道相交汇的目光里仿佛融入了圣诞夜的雪花,空灵而温柔,悄无声息。
秦咿抿了抿唇,她讲不出太多有道理的或者好听的话,只能机械地重复:“不怪你,真的,不怪……”
话音轻轻顿了顿。
秦咿有一瞬的恍惚,眼前好像起了雾,由淡转浓,从模糊到清晰。
透过濛濛的白色雾气,秦咿隐约看到一个小女孩,瑟缩成小小的一团,她像覆着梁柯也的膝盖那样,试探着将手心放在小女孩的头发上,声音很轻地对她说——
“秦咿,不怪你。”
“不怪你没有好好陪着方瀛阿姨,不怪你没有及时拦住谢如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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