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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飞驰,长长的影子飞快地掠过道旁的树木,掠过坊墙下的流水,逆着越来越多赶在闭门鼓前返回坊间的人群,一径奔出胜业坊大门日色越来越低,在天际晕染出一带浅红微紫的光晕,车子地停道旁一间茶楼的后墙处。
车门打开,先前在窄巷上车的侍婢不见了,下车的是个身量苗条的女子,戴着幂篱看不清容貌,但一身翻领窄神的胡服和微露在织锦裤管外的光洁脚踝,无不昭示着她胡女的身份。“娘子。”墙后迎出另一个戴着幂篱的胡女,牵着马递过缰绳给她,回头又吩咐车夫,“你们往南城门去。车子掉转方向,沿着纵街飞快地往南城去了,先前的胡女站在墙角阴影处望着,直到车子走得看不见踪迹了,这才低声道:“走。声音柔婉,如风吹水面,涟漪层层,她抓着鞍桥一跃跳上马背,动作却是出奇的干脆利落:“时辰不早了。抖开缰绳清叱一声,那马如飞箭也似,嗖一声便蹿了出去,后面的胡女忙也跟着上马,与她一起加鞭,飞快地奔向西边。崔府
崔思谦赶在闭门前回到家中,先往崔琚跟前回禀:“在别业外等了小半个时辰,末后里面来人说郡主病着不能理事,让我先回来。崔琚不语,半晌,长叹一声:“眼见得是要推个干净了,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真把她....
崔思谦猜得出他的顾虑,先前不认苏樱也就罢了,既然认了,既然接回家中,如何能因为卢元礼胁迫,就把人送回去?那样崔家岂不是让人戮脊梁骨?“我再去找找门路,不信卢元礼能一手遮天。”你休要多事!”崔琚想起在御史台心惊肉跳的一整天,不觉打了个寒颤,“我自有主张,下去吧。崔思谦还想再说,崔琚脸色一沉:“出去!
崔思谦也只得出来,心里烦闷着,一时猜测南川郡主是否在暗中帮着卢元礼,一时想着哪里有门路能压得住他们,再抬头时已经到了苏樱的院子,院门虚掩着,侍婢坐在廊下做针线,看见他时连忙起身:“大郎君,樱娘子通经累了,今晚不用饭,已经歇下了。谁要问她?只不过信步走到这里而已。崔思谦摆摆手折返回去,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夕阳半拖在粉墙上,院里静悄悄的一丝儿动静也无,屋脊后什么影子一晃,不知是鸟雀,还是闲走的猫儿。屋顶上,张用等他走远了,这才从后檐倒挂下来,悄悄拨开锁闭的窗户
情形有点不对。两刻钟前苏樱念完经回来,说是累了便睡下了,只是他方才想起来,那个心腹侍婢叶儿,仿佛有大半天不曾见过人影,再者苏樱睡下后过一阵子,又有个侍婢从屋里出来,但他分明记得苏樱刚睡的时候,便已经让侍婢都退出去了窗户推开一丝缝隙,张用贴上去,细细看着。屋里光线昏暗,帘幕低垂,摊开的经卷摆在苏樱常坐的书案前,看上去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但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张用犹豫一下,推窗跳进房里。安静得很,连呼吸声都听不见。轻手轻脚来到里间卧房,四柱床的帐子放着,影影绰绰似是有人在内,却还是听不见呼吸的声音。张用伸手想揭帐子,摸到素纱的边角又急急停住。裴羁仿佛很忌讳别的男人接触苏樱,他曾几次窥见裴羁看窦晏平和卢元礼的模样,他跟着裴羁这么多年,从不曾见过那么冰冷肃杀的眼神
但裴羁下的是死命令,盯紧苏樱,决不能出任何岔子。这位主子看起来端方温雅,实则手段凌厉,发出的指令从不容许有任何闪失。张用一横心,揭开纱帐。被子外拖出一窝青丝,仿佛有人面朝里睡着,但他混迹江湖多年,一眼就认出被子里的人体态不对。不好。张用急急揭开被子,看见内里用衣服和黑色丝线做出来的假人
苏樱跑了。那个最后出去的侍婢,低着头飞快地出了院子的,是她
张用一跃掠出卧房。裴羁交代过,一旦有变,必要让卢元礼的人知道。捏着嗓子叫一声:“不好了,樱娘子不见了!墙外树枝乱晃,一条人影慌张着往这边跑来查看,张用闪身避过,在隐蔽处找到等候的部下,低声吩咐:“苏娘子走了,我去追,你去报郎君!西向横街上
苏樱打马飞奔,风吹得幂篱边缘垂下的青纱猎猎作响,一双眼牢牢望着前方
昨目她算过路径,车子正常行驶须得小半个时辰到西市,那么骑马快行,半个时辰足够赶到金光门。车子是昨天叶儿悄悄雇下的,给足了酬金,约定时间等在崔府后门外隔条街的僻静巷子。叶儿下午找借口先出了门,取了马匹在横街等着,她扮成婢女溜出崔家,上车后再换上胡服扮成胡女,此时空车将按照先前的约定一路往南去往南城启夏门,即便卢元礼的人察觉到不对,也只会追踪这辆车子一路往南,即便追上了,车夫也并不知道她要去的是哪里
在卢元礼到处寻找之时,她已经逃出长安,连夜赶上一段路径了
加上一鞭,催得青骢马如风一般飞驰着。快些,再快些,出城,西行,从此鱼游江海,鹤翔九天。窦晏平,裴羁,长安的一切都可抛却,漫漫关陇道,从此将是她安身立命之所。胜业坊门外
张用跳下马,仔细查看地上的车辙印。先前那婢女从苏樱院里出来时他因觉得古怪多看了几眼,记得是往后门方向去的,方才从后门一路追踪查
问,果然有辆小车不久前从巷子里出来,一路飞快地奔出了坊门。多半就是苏樱车辙在坊门外改道向南,她果然是要出南城门,前往剑南,只不过把出发的日期从明天提前到了今天傍晚,赶着闭门鼓响,逃出生天。好个机灵的小娘子,这么双眼睛盯着,愣是让她跑了
裴府
“走了?”裴羁抬眼,“去了哪里?
侍从对上他幽如深潭的凤目,心中一痹:“张头领正在追查。
裴羁抬眼,绿窗外日色西斜,一点点正往山巅坠去,距离闭门鼓响,只剩下不到半个时辰。她选着这时候出逃,是为了赶着城门关闭的便利,阻绝追兵。起身取出夜行文牒:“走。照夜白撒开四蹄,载着人奔出坊门,折而向南,裴羁目光沉沉。她竟真要逃去剑南?以她的狡黠凉薄,当真会置自身安危于不顾,一心一意只要窦晏平?卢府。
卢元礼唰一下站起身:“什么,跑了?'
“是,”刘武擦着汗,“今儿一整天樱娘子安安生生在房里念经,某带着人一直在外头盯着,后来突然听见有人嚷叫樱娘子不见了,某进去一看,还真是不见了,后来又听人吵嚷说是从后门跑的,某让他们先找着,某赶紧来报郎君。“蠢货!”卢元礼一个巴掌兜头甩下来,起身拿刀,“走,去南城!
永宁坊外。
张用抬眼,车辙尽头处一辆油壁小车正飞快地往前去,欲待上前阻拦,裴羁却是吩咐过不能在苏樱面前暴露行迹。急急掷出一支袖箭,不偏不倚,正中车轮轴心。咔嚓,车轮卡住,车身猛地一颠,震得紧闭的车门松开一条缝隙,张用瞳孔骤然紧缩,空的。苏樱呢?!一个箭步上前抓住车夫:“苏娘子呢?
“什么苏娘子?”车夫挣扎着想要挣脱,又怎么也挣不脱,“你放开!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苏樱,先前在胜业坊上车的小娘子,”张用急急追问,“她人呢?
”你说那个胡女?”车夫恍然,“出了坊门就下车了,某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胡女?张用一怔,听见身后蹄声急促,照夜白载着裴羁飞奔而至。
夕阳自身后映照,他整个人沐浴在一层金红的流光中,似降世的佛陀,让人不自觉地仰视。他勤马上前,沉沉目光掠过空无一人的车厢,落在车前拉扯的两个人身上。张用头皮发着紧,不得不上前禀报:“郎君,苏娘子扮成胡女在横道下了车,去向不明。
许久,看见他抿紧的唇角忽地微微一扬,张用一愣,怎么看起来,竟像是笑?待要细看,裴羁拨马回头,望向来路。山巅残阳如血,暮归的车马如飞鸟投林,逶迤进入各个坊门,她不知去了哪里,可此时此刻,心里竟有一丝隐秘的,可耻的欢喜。她不是去剑南。她对窦晏平,也不过如此。
抬眼,幕色一点点浓重,她必是要出城,十数座城门,哪一座是她挑中?过所上注明身份,一旦拿出,必定会被卢元礼的人拦下,她狡黠机变,不可能想不到这点,她准备用什么法子逃脱?她扮成胡女,是为了掩饰身份,还是有别的目的?最要紧的是,她在这世上已经举目无亲,不去剑南,不回锦城,又能去哪里
不对。裴羁长眉微扬,他一直忽略了一个人,称心夹缬,康白
假如这长安城里还有人有能力帮她,愿意帮她,除非是康白
叫过侍从:“去查查康白手下这两天有没有商队出城。
拨马向西,照夜白疾如闪电,裴羁又再加上一鞭。这些天一直都有人片刻不离地盯着她,除了应穆提亲那天。那天因着事发突然,他临时抽调了张用来用,留在崔府的人没了头领多半出了疏漏,也许她就是趁着那段时间,联络了康白。假如是康白帮她。胡商最大头的买卖是贩卖丝茶瓷器,商队通常由城西开远门出发,行经关陇,去往西域。她昨天刚刚去过西市,西市距离开远门,只有两三个坊的距离。她是去探路。“去开远门。张用应一声,打马越过众人,先行去打前哨,远处烟尘滚滚,一彪人马呼喝着往近前飞奔,裴羁定睛,是卢元礼太慢了。给他留足了线索,竟耽搁到这时候才找过来
拨马拐进岔道隐蔽,只一眨眼,卢元礼已经冲到了方才车子停处,刷一声拔刀,架上车夫的脖颈:“苏樱呢?说!“车夫惊得魂魄出窍,结结巴巴答不出来,边上一人接口道:“小娘子穿着胡服,往西边去了。
那人青巾包头衣着简陋,看上去像是跟车的脚夫,卢元礼并没有认出他是裴羁的手下,吃了一惊:“西边?‘她去西边干什么?窦晏平又不在西边。此时也来不及多想,打马向西:“追!
烟尘滚滚,呼啸着往西边去了,裴羁叫过吴藏:“引卢元礼去开远门。
他得确保卢元礼能找到她,以卢元礼的蛮横,必能逼得她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彼时,方是他现身之际
“是。”吴藏得令,引着两人飞也似地去了,裴羁催马,驰入另一条西向横道
他隐身幕后耐心筹划这么久,只因深知她狡黠凉薄,一旦他主动插手,她极有可能看破他的心魔,甚至会倚仗他此时的迷恋,肆无
忌惮践踏利用。得让她以为,他根本不想管,是她主动求恳,他才不得不出手
风,声呼啸,照夜白撒开四蹄,疾疾奔向开远门,裴嚣猛地勤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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