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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舒服了些,脑袋也有空闲想事情了。走马灯一样,杨仪开始回想,从哪里开始呢……大概,是在狄将军卧房之中。
让杨仪在意的,是她无意中听见的狄闻跟近侍那几句语焉不详的话。
当时她还不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直到看见侍卫们要处置韩青的尸首。
杨仪才明白,狄闻当时跟近侍的话,应该就是在谈韩青。
可是,一具尸首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竟然还要秘密商议。
戚峰说的句句有理,这么寻常之人都明白的道理,难道狄闻不知道?韩青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养子,就算罪无可赦,但一死百了,至于非得叫他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太过反常了,狄将军。
当时近侍们抬着韩青的尸首往江边去,尸首的右手无意中自担架旁边露了出来。
隔得有点远,又下着雨,但足以看清那右手的大体情形。
比如有没有伤。
杨仪恍惚记起,韩青的手很粗糙,尤其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在大和尚录奕被斩断头颅后,韩青带人前来,亲手捧起那颗头,当时他手上沾了头颅上的血,杨仪还以为是他的手受了伤,因为她留意到他手掌上有数处伤痕,后来才看清是旧伤而已。
杨仪心惊,她隐约感觉那不是韩青的手。
假如不是韩青的手,那么那尸首……
杨仪从来不敢揣测狄闻这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心里想什么,但是此时,她心中有个令人恐惧的猜测。
也许狄将军……
正在泡澡的杨仪,并不知道此时在精舍中,狄将军于病榻上见了京内来的兵部特使俞星臣。
俞星臣已经在外头除去了蓑衣,整理衣冠先忙行礼,又急慰问。
狄闻咳嗽了声,笑道:“主事远来,我却不能下地相陪,还请莫要以为我狄某人托大……实在是病来如山倒。”
俞星臣道:“将军切莫如此,我等远来,未曾提前派人禀告,还得请将军莫怪。只不知将军的身体竟如此,可好生看过不曾?真真叫人忧心。”
狄将军道:“京内来使,若是轰轰烈烈,一路恐怕不知被多少眼睛盯上,低调而来不声张,正是俞主事的精明之处。免了多少麻烦。这个我自然知道。至于狄某身上的病,不过是一直以来的痼疾而已。”
他轻轻地摆摆手做出个无能为力的样子:“数年了,本不以为然,谁知近来越发严重。”
旁边近侍道:“俞主事不知,将军方才还吐了血呢,本正请杨先生来诊看,因知道主事前来,便只能以正事为要了。”
“符琪不可多言。”狄将军似不悦。
“将军竟然呕血?”俞星臣震惊:“这如何使得,若为我等耽搁了将军,简直是千古大罪了……”
狄闻却轻笑两声:“罢了,不必再说,他们也是吓坏了。毕竟从没见我如今日这般……俞主事自京内来,不论如何我都不能失礼。”
俞星臣连连点头:“狄将军人在边陲而心系朝廷,实在令人钦敬。不过,依下官看来,兴许是因为近来发生的事太多,将军操心劳神,积忧成疾,也未可知。”
他前一句还在寒暄,后一句便开始锋芒隐露。
狄闻不动声色道:“谁说不是呢,本来是浴佛节,大家都高高兴兴地,哪里想到……唉,是狄某人灯下黑,误用非人,一时不查几乎酿成大错。”
俞星臣道:“据说犯案之人正是原津口旅帅韩青?不知此人如今何在?”
狄闻眉头紧蹙,没有回答,反而垂首咳嗽起来。
符琪忙来抚背,又转向俞星臣道:“俞大人若早一个时辰来,应该能见着韩青,可如今……”
“如今如何?”俞星臣有些讶异。
符琪道:“先前,他已经在囚室中自尽身亡了。”
从俞星臣露面到如今,他头一次有点失态:“死了?”
狄闻咳的停了些:“是啊,没想到他竟然自寻短见……本来已经安排妥帖,要押送到泸江巡检司再行审问,谁知那边人才到……”
俞星臣顿了顿,心中升起一点儿不妙之感:“这、实在是叫人意想不到。不过这韩青非同一般,他跟泸江三寨几位头人的死脱不了干系,兵部恐怕也得要一个明白的交代,居然就死了?那不知他的尸首如今何处?”
狄闻道:“他……”
他仿佛不忍再说,只轻轻地摇头。
近侍符琪小声地:“俞主事,他们这儿的人,跟咱们那规矩不同,人死后是要水葬的,那个……他的爷爷便跟将军跪求,将军正因韩青之死而身体不适,便应允了。这会儿……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葬了?”
他仿佛全然不知,满脸无辜:“要不然叫人去问一问?”
“这倒不必了。”俞星臣的脸上透出一种叫人无法形容的神色,有点无奈,又有点了然的笑意。
他忽然想起在下马的时候,望见的泸江边上的那一处骚乱。
当时狄闻的这位近侍出去迎接自己,寒暄亲热,叫他一时没顾得上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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