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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健一直送胡然上车。车子即将开动时,胡然忽然摇下车窗,对梁健说:“有空看看伟人的《矛盾论》,矛盾论无处不在,有时候我们只有正视矛盾,才能解决矛盾。当领导干部,其实就是每天跟各种各样的矛盾打交道。矛盾有外部的,内部的,也有自身的。我们必须处理好各种各样的矛盾,才能成功的做一名领导干部。”
胡然的车子开走了。梁健还在门厅里站了好一会。
回到办公室后,梁健取出了一个笔记本。
这是一个全新的笔记本。梁健在扉页上写到:“思想日志。”
翻开第一页,写上了日期和天气,接着就写上了两句话:
1、你想要做的工作,就是你的分管工作。
2、矛盾无处不在。当干部,就是处理矛盾。
梁健决定,从这天起,每天都记录一下思考感受,提醒自己多加注意。一天做不到“一日三省”,至少也要“一日一记”。梁健想:温照盛昨天要他主动到胡然这里走一趟,看来还真是正确的。
第二天一早,梁健刚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泡茶,座机电话就响了起来。梁健接了电话,听声音颇为熟悉:“梁部长,你好,这么早就来打扰你了!”梁健说:“没什么?请问你是?”
对方说:“我是省委党建研究办的冯丰,上次跟梁部长通过电话,梁部长还记得吗?”
梁健说:“记得,记得。”冯丰说:“上次跟梁部长联系提供有关干部工作方面材料的事情,梁部长说要向领导汇报一下,不知有结果了吗?”
梁健早就把这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当时他说要跟领导汇报一下,原本也就是拒绝的意思,因此也没有跟朱庸良汇报过。梁健又不好说,完全没有汇报过。于是说:“这事已经跟领导说过了,不过,我们朱部长说,还得再考虑考虑。”
冯丰说:“你说的朱部长,是朱庸良部长是吗?”冯丰知道朱庸良,说明他对长湖区组织部还是熟悉的,只是他对朱庸良有多熟悉,却不得而知,梁健问:“冯主任跟我们朱部长也熟悉?”
冯丰说:“以前还是蛮熟悉的,最近这段时间接触少。梁部长,你看,既然你已经问过朱部长了,要不我直接打电话给朱部长?”梁健其实没有问过朱庸良,如果冯丰这么打过去,恐怕要露馅,就说:“这样吧,冯主任,还是我再去问问朱部长的意见吧,马上给你回电话,怎么样?”
冯丰敢亲自给朱庸良打电话,说明他们至少是认识的。这件事,最多就是涉及到所谓的“修改费”,如果朱庸良愿意出,在党建研究刊物上,刊登一份材料也不是什么坏事!他跑到了朱庸良办公室。
朱庸良看到梁健进来,没有做声。这两天他还真不想见到梁健,因此没给梁健好脸色。梁健看他板着脸,也不放在心上。对朱庸良说:“朱部长,有个电话,说是省委党建研究办的人,他说想向我们了解近年来干部情况,帮我们在党建研究上刊登一篇经验稿。”
梁健说得是正事,朱庸良也不好不理,就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梁健说:“冯丰。”
朱庸良眼睛亮了一下,只是这亮光很快又熄灭了,如冬日风中的一点烛火,转瞬就没了,他淡淡地说:“这件事,放放再说吧!”梁健说:“朱部长,对方说,跟你是认识的。省委党建办,真有这么一个人?”
朱庸良抬眼看了下梁健:“以前是省委办的,后来去了党建办,不过是一个临时机构。这件事情,你先别管了!”不管最好,反正发文章也不是为了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梁健回到办公室,给冯丰回了电话:“冯主任,我们朱部长说比较忙,可能最近没有时间做这方面的事情。”冯丰说:“这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只要你们部里把材料整理好,就现成的,不需要重新搞材料,我们拿来看看就可以。”梁健本来只是搪塞,找了忙的借口,好给冯丰台阶下。可人家不知是故意装不懂,还是本来就没听懂,竟然继续纠缠。梁健只好说:“冯主任,我也不跟你绕圈子。说实话吧,我们朱部长他说,这件事让放放,让我别管了!”
梁健说了实话,对方在电话中沉默了片刻才说:“不好意思,梁部长,真是为难你了。我自己跟朱部长联系。”
梁健也不想多管闲事,就说:“那好吧。”
下午,梁健在办公室继续看干部工作材料,列举条条框框的思路,他在用于打印的A4白纸上写道:长湖区干部队伍建设存在问题:1、队伍结构不合理,年轻干部培养脱节;2、重要岗位干部缺乏交流调动,有固化危险;3、干部队伍的积极性没有充分调动,干部潜能发挥冰山一角。
昨天胡然的那句话“你想要做的,就是你的分管工作”,让梁健感触颇深,这一点若不是胡然提醒,他至今还没有领悟过来呢!
梁健在大学期间倒很有学习的主动性,有时老师在台上照本宣科,枯燥乏味,他不买账,便独自到图书馆、书店寻找知识养分,自己安排学习时间。可一上班,特别在乡镇基层工作,不需要你有什么创造性,更不需要你有什么主见,只要把领导交代的工作做好,就万事大吉。
慢慢的,他主动思考、主动寻找办法的想法也少了,虽然后来搞了一个规范党政权力运行机制,那也是被逼出来的,如果没有钟涛的步步紧逼,他估计也不会联合金凯歌搞这个机制。乡镇工作给他的烙印是,做干部是不需要有独立见解的,做领导也不过是捣糨糊,政府机关做事本来就没什么个人自由,把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昨天听了胡然的话,梁健忽然明白,在机关之中,其实还是有很多创造性空间的。在机关里,并不是喝喝茶、看看报纸就行了,如今的机关真的是处处机关,每天要面对各种各样的矛盾,要去解决这些矛盾,就必须发挥创造性,有时候还真不比研制一个电脑软件容易多少,死亡的脑细胞可能更多。
就自己目前的状况来说,梁健已经慢慢体会到了胡然的用意:
胡然没有免他的职,那说明他还是组织部副部长,帽子还在他头上。胡然没有让他分管干部,一方面是堵住万康和朱庸良的嘴,算是给他们一个交代,另一方面就是给他腾出空间和时间。胡然说“不会再给他安排工作”,又说“你想要做的,就是你的分管工作”,其实是给了他很多自由发挥的工作空间和时间。他可以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去做一件出色的事情,只有这样,领导才有理由,重新提出该如何重新启用梁健,甚至将他用到更加重要的岗位!
想到这一层,梁健很有些兴奋,很想打电话给朱怀遇,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可回头一想,还是算了,毕竟这只是想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关键是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梁健去卫生间时,见一个陌生人走进办公室,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办公室里,李菊问那个人找谁?那人说找朱部长。李菊问他有没预约。他说,他是省委党建研究室的。
他们的对话梁健都听到了。一听党建研究室,梁健心下纳闷:难道是冯丰?刚才匆匆一见,印象中,此人大约四十岁不到的样子,脸型略长,戴一副黑框眼镜,有些文弱,神情有些疲惫。听他跟李菊说话的声音,仿佛和电话中的冯丰相似,但他早上还和自己通了电话,下午怎么可能就来到了长湖区?难道朱庸良同意了在党建研究上刊登干部工作的稿子?
上去打个招呼,问个明白本来是需要的。只是,梁健忽然想起朱庸良对他说过,这个事情不用他再管了,假如他再上去问东问西,那就真有些多管闲事了!想着,他自顾自往卫生间走去!
从卫生间出来时,那个人也正从朱庸良办公室出来。朱庸良送到门口说:“冯秘书,真是非常感谢了,只是我们长湖区的干部工作,真是没什么好宣传的,谢谢了,谢谢了!”
梁健奇怪,朱庸良怎么称呼“冯秘书”。这人自称党建研究办,又姓冯,那肯定就是冯丰了。
冯丰冷冷地对朱庸良说了声“打扰了”,转身便往电梯走去。在卫生间旁,经过梁健身边的时候,冯丰下意识地瞥了梁健一眼,问了句:“请问,你们这里有位姓梁的副部长,他在哪里?”
梁健知道他所指的便是自己,正想说“就是我”,可冯丰忽然抬手说“算了,算了。”竟头也不回地朝电梯走去。
看来,冯丰在朱庸良那里是吃了闭门羹。
看着冯丰走向电梯的背影,很有些落寞。梁健不禁想:这是一个落寞的人、失势的人……
临近下班的时候,办公室突然通知梁健去参加政府办临时召集的一个会议。自从梁健不再具体分管干部工作之后,他就成了一个代会专业户。近来,区里面大会小会接连不断,长会短会应接不暇。在领导干部当中,渐渐流传这样一句话:我不在开会,就是在去开会的路上。
很多会议都没什么实质性内容,无非是协调一下工作,原本在一个电话中就能解决的事情,偏偏各大部门都要坐下来商量,大家七嘴八舌说一通,结果还是某个领导说要这样那样,大家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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