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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俨赶到代郡,当夜三更出城,独自候于荒郊,眺望远处山岚之上升于深蓝色夜空中的一轮皎月,身影一动不动。
没片刻,在他身后方向,渐渐骑来两匹快马。到了近前,其中一人先下了马,朝魏俨飞快行来,到了近前,对他纳头而拜。正是此前曾被魏俨放走过的匈奴千骑长呼衍列。
魏俨怒道:“你好大的胆,竟带着人马在边境巡游!真到兵戎相交的一刻,你以为我会对你手下留情?”
呼衍列叩拜:“少主人息怒。绝无滋事之意。实在是此前数次给少主人去信,奈何杳无回音,迫于无奈,这才想到以此来与少主人见上一面。少主人有所不知,王于上月屠和节庆之时遭到刺杀,胸口中了淬箭,幸而当时内穿护甲,这才侥幸逃过一劫,但也受伤不轻,至今尚未痊愈。左贤王步步逼进,欲置王于死地,匈奴四大名族,除了呼衍家族忠于王,兰氏摇摆,须卜氏、何氏都听命于左贤王。王亟需少主人回去助力!”
说完磕头。
魏俨沉默了片刻,冷冷道:“他又不是没有子嗣相助,何必定要逼我过去?”
呼衍列回头望向身后。魏俨随他视线转脸,月光之下,看见另匹马上的那个男子翻身而下朝自己走来。走的近了,渐渐看的清楚,对方黑衣麂靴,身形微微消瘦,虽然人过中年,但面容轮廓依旧挺秀,年轻时候应当更加俊朗。
此人自然也匈奴人,但若换上汉袍,风仪想必也是过人。
呼衍列起身后退了一步,再朝那中年男子行了个跪礼,呼一声“我王”。
魏俨一怔。没有想到这个和呼衍列同行的中年男子竟然就是日逐王乌珠屈。见他走到自己面前停下,和他四目相对,神色渐渐地变得僵硬了起来。
月光之下,乌珠屈的脸色稍稍带了点苍白,他凝视着魏俨,眼睛一眨不眨,神情显得激动了起来,忽然朝他靠了一步过去,叫了魏俨一声“我儿”,朝他伸手出去,似乎想要握住他的手掌。
魏俨后退了一步,淡淡道:“我并无匈奴人的父亲。我父在我二十八年前出生之前,便已经去世。”
乌珠屈停在空中的手慢慢地放了回去,沉默了片刻,道:“我知你一时难以接受我。我此次冒险越境而来,也不是为了要将你强行认回。当年你母亲确实是被我强行掳去匈奴的。我与她共处了三年,第三年,她终于怀上了你。她怀胎五个月的时候,当时大月氏叛乱,我前去平叛,只能将她留在东王庭。等我四个月后回来,我才知道魏经袭了东王庭,将她夺了回去。我曾两次谋划将她夺回,奈何魏经阻挠,我又去信求和,他也置之不理,反杀了我的使者。我考虑当时她快要临盆,万般无奈,只能暂时缓下,想着等她生完孩子,日后再寻时机将她与孩子一道接回。不想过后竟得到她难产而死的消息……”
乌珠屈顿了一顿,双目之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我见到她时,当时也才不过十八岁。你的母亲极美,我第一眼就被她打动。她是我的第一个妻子。她去世后五年,我才遵了父王之命另娶了呼衍家的女子,生了另外两个儿子。你可以恨我,但你的母亲,我知道她对我必定是有情的。否则她被魏经带回去后,大可不必将你生下来。她却生下了你,自己丢了性命!”
“这二十八年来,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你!早就想将你接回。奈何汉国匈奴对立,我亦身受掣肘,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年纪愈大,我愈发想你归来,除了助我臂力,也是盼着我和心爱女子所生的儿子能回到我的身边。我儿,当年你母亲刚怀你时,我便替你取过名字。你的名字叫做呼屠昆!意思是天空里飞翔的苍鹰。你并非汉人!你的父亲是我,你便也是我们匈奴天空里飞翔的苍鹰……”
乌珠屈说着,神情激动起来,忽然面露痛苦,抬手捂住了一侧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慢慢挂出了一丝血丝。
一旁的呼衍列急忙扶住他,转脸对魏俨道:“少主人!王受伤未愈,冒险越境来此,只为见你一面,少主人竟铁石心肠至此地步?”
魏俨神色紧结,整个人宛如僵石,盯着乌珠屈,忽然掉头上马,纵马便疾驰而去,月光之下,身影很快就缩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了视线里。
乌珠屈的咳嗽渐渐地停歇下来,掏帕擦拭嘴角血痕。
“王!少主人强硬至此,王为何不在渔阳散布少主人真实身份的消息?反而如此大费周折,甚至自己冒险越境?只要人人都知道少主人非汉人,魏家他自然不能再留了,到时除了投奔王,少主人再无别的去路!”
呼衍列神情焦灼里带着无奈。
乌珠屈望着魏俨离去的方向,慢慢地摇了摇头:“我要的是儿子。不是一个恨我的仇敌。”
呼衍列沉默了。
乌珠屈出神了片刻,忽然问:“三年前派去服侍我儿的那个兰家之女,如今可有什么消息?”
……
每年这个时候,只要不逢战事,鹿骊大会便会在渔阳城外的鹿骊台如期召开。
不仅仅只是为了一战成名继而平步青云。毕竟,有底气能站出来上台的还是少数人。对于大多数中下层军官和军士来说,鹿骊大会更像是一场盛大的全军娱乐活动,人人期待。更不巧的是,前年这时候,魏劭大军在冀州打仗,去年这时候,他和陈翔争地。已经接连两年落空,今年终于遇到了好时机。上月洛阳幸逊和青州袁赭他们打架,如今正打的焦头烂额,魏劭闭门养病,病还没好,出不了门,自然就把精力放到鹿骊大会这项全军娱乐的大事上了。
还有三天大会就要举行。从今天开始,不止渔阳,从范阳、涿郡、高阳、信都等各地军营里遴选出来的健儿也陆续抵达了,街道更加热闹,城里民众谈的最多的,也是过几天的大会。
他们感兴趣的,除了看军人比武,还有君侯家中的女眷。
每一次的大会,徐夫人必定亲自出席,为比武的健儿们擂鼓助威。
今年君侯新娶了夫人。全城人都知道女君美若天仙。平日难得有机会见,那天想必女君会露面的。
有能够近距离满足眼福的好机会,岂能错过?
……
魏劭最近很忙。
自从知道了和她睡觉的滋味之后,他的满脑子就都是这件事了。
抱她一起睡觉给他带来的那种销魂的满足感,甚至渐渐有点快赶上夺下一座城池后的成就感了。
老实说,最近他确实,没空再去想自己以前怎么讨厌她,怎么恨乔家了。
即便不小心想起来,他也能很快就把那念头从脑子里给赶出去。
他最近只忙着想,怎么才能弄出更多的时间好躺床上用各种姿势和她睡觉。
可是幽州本来就很大,加上后来打下来的冀州,还有几个月前新弄到手的并州,那么多的城池,就算各地不出添乱的大事,每天随便需要他定夺的一两件事,总还是有的,一起送到渔阳,到他手上就是一大堆了。
原来他在外打仗,幽州衙署里的公文,就由魏俨处理。
魏俨若不在,有公孙羊和长史卫权。
可惜卫权被派去了晋阳。公孙羊最近又犯了咳嗽的老毛病。听他坐那里,咳的仿佛快把肺都给吐出来了,魏劭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逼他早晚到衙署报道。交给别人又不合适。他只能自己处理。
白天恨长,夜里恨短,这是魏劭最近的深刻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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