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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正因为是石安出的,谢雨浓不得不陪石安游水,哪怕毁了书的确实是石安。
谢雨浓有时候觉得自己的道德感真的太高了。
他们游泳在大河滩,这里的水流急一些,所以水波也更大一些,谢雨浓看着一层一层的浪涌向岸边,拍湿滚烫泛白的台阶,犹豫了一下,还是踏了上去。那些河水便从善如流地一遍一遍亲吻他的脚趾,谢雨浓盯着乖顺涌动的河水,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
“呜呼——”
石安欢呼着一个纵身投入了平静的河,真像一块沉重的陨石。谢雨浓抹了把脸上被他溅上的水,皱着鼻子,闭上眼,也心一横投进了水里。
夏日平静的河因为他们变得热闹,石安四处乱钻,把水拍得哗哗响,他其实根本不需要救生圈,不过谢雨浓累了会需要扶一下,所以他总带着一个黄色的救生圈。
石安累了,会去扶那艘机帆船的船身,那艘机帆船通体糊着水泥,摸起来很粗糙。它总停在岸边,好像从他们有记忆,那船就一直停在那里,从来没见人开过它。
谢雨浓钻进救生圈里休息,抹了把脸,才看得清那艘船,他指了指问石安:“你见过它开吗?”
石安拍了拍船身,自豪地说:“当然见过,你没见过吗?你还坐过呢。”
“我坐过?不可能,我怎么不记得。”
石安扒着船舷,一个翻身灵活地跃进了船里,他湿答答的脚就那样踩在甲板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像巡视自己领地的野兽。
石安双手插着腰,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指了一个方向,谢雨浓顺着望过去,只有源源不断的没有尽头的河水缓慢而温柔地涌来。
“就那个方向,小时候还没通车,机帆船开我们去甘露。”
谢雨浓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只好眯起来看,依然什么也看不到:“甘露?”
“甘露寺,无锡的甘露寺。”
谢雨浓怀疑地看向石安:“无锡?真的假的,你是不是骗我?我一点不记得。”
“骗你是小狗!”
石安往后退了几步,纵身高高跃起,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像志气高昂的小太阳。谢雨浓被他冲起的浪震了一下,呛了几口水,于是忍不住愤愤在石安游过他的时候踹了他一脚,水流缓冲了他的攻击,那一下软得像只是挠一个痒,石安哈哈地笑。
谢雨浓趴在救生圈里跟着他游,游向更远的地方。岸边的树看起来像长在水里,那些房子也仿佛筑在水里,河水像温柔的羊水一样包裹着谢雨浓的身躯,太阳将河照得仿若一条嵌满碎银的水晶绸带,谢雨浓不自觉伸手在水里抓了两下,试图抓住那些在水里流窜的光。
他趴在救生圈里,感觉世界都变慢了很多,他的思绪像一节掉了队的火车,缓缓停下……
徜徉在水间,他恍惚好像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谢雨浓闭上了眼,不会的,他不会再叫他的名字。他的一半耳朵浸泡在温暖的河水里,听见那些来自河底的莫名的呼唤,也许是那些鱼,他们也会说话。
忽然,他被拽了一下,整个人从缓慢的梦中惊醒,他疑惑地看向石安,看见石安冲岸边抬了抬下巴。谢雨浓抹了把脸,看清岸边站着的人。
是钓鱼老三和一个没见过的男人。
石安躲在谢雨浓的身后缓缓地游,谢雨浓皱着眉看着钓鱼老三,又看看那个面目严肃的男人,忽然意识到刚才可能是老三在叫他。谢雨浓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狼狈,他掩盖着自己的情绪,大声问了句:“怎么了吗?”
钓鱼老三冲他挥手:“来!好事儿!”
谢雨浓与石安相看一眼,犹豫地游向岸边。
事实证明,确实是好事儿。那个陌生的男人是钓鱼老三的苏北同乡,在市里的游泳队做教练。老三每次钓鱼路过大河滩,都看见石安在游泳,忽然便想起了这个同乡,尝试联络了一下,没想到真的联络上了。对方一听说可能是个好苗子,立刻下来谢溏村看人。
石安确实生得壮实,听他妈妈说,石安还没学会走就学会在面盆里游水,真假不知道,但石安确实水性很好,以前还救过村上溺水的小孩儿。
市里的游泳队,是专门规培将来要往省队,国家队输送游泳人才的。石安的妈妈早就对石安的成绩灰了心,发愁这孩子将来的出路,这年头没有学历文凭寸步难行,现如今竟然有这样的好机会,话都没谈两句就依了。
那个教练在谢溏村住了一晚,第二天便要带着石安往市里去归队训练。
谢雨浓在村口送石安,实在没什么好送的,递了他一本自己买的青少年版红楼梦。石安接过书,第一次没说什么逆反的话,大约他也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惶恐与不安。
那些未知如同深秋的浓雾一样笼罩着他们,他们在雾中摸索前进的道路,到了岔路口,却不知道到了岔路口,前面是悬崖还是湍急的水,还是平坦的路,这些都不知道。
谢雨浓沉默了很久,一直到那教练按喇叭了,他才勉强开口:“石安,你记得看这个书,我听说你还是要继续读书的,初中要考。”
石安点了点头:“我知道,怀风也跟我说了。”
谢雨浓听见这个名字,不自觉有些紧绷,忽然不知道说什么话。
石安意识到他的沉默,抬起头看向他,忍不住说:“小雨,怀风是我除了你以外最好的朋友,他一定也觉得我们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们俩都聪明,有时候说话我还插不上嘴,你们这么好,不要说断就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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