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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出了北屋。小乔稍稍落后,前头魏劭随他母亲朱氏并排同行。到了那个三岔路口,魏劭停了停,小乔便走了上去。
“你回房吧。我送我母亲回屋便可。”
他眼睛也没看着小乔,说了一声,便往东屋那条道走去。
小乔立于岔道口,目送他陪他母亲而去的背影,默默转身,自己回了西屋。
“他那房子,好端端的怎会烧了?”
路上朱氏开始抱怨起来,“你这个表兄,我见了他就浑身不得劲!这下住回来也不知道要住多久了!”
魏劭双目平视着前方,神色淡漠,并无任何回应。
朱氏见儿子似乎心不在焉,回头看了眼,身后随行的仆妇都隔了些路,一咬牙又道:“非我不容他。只是从他小时候起,我见了他那双眼睛,就觉得心里发憷。他是要和你争这魏家东西的!我见你和他关系好,从前也只是心里担忧罢了,说不出口。这回索性提醒下你。防人之心不可无,等哪天要是真出了事,后悔也晚了!”
魏劭看了眼朱氏,依旧不置一词。很快送朱氏到了东屋门口,停下脚步道:“儿子送母亲到这里了。外头还有正事,先走了。”
“你等等!”
朱氏见儿子似乎没听进去,心里不甘,又真的着急。
她的心里包藏了一个将近三十年前的秘密。那时候她刚嫁来魏家。这个秘密,如今或许只有她与徐夫人两个人知道了。这不可说的秘密,她一藏就是几十年。
以她的性格,藏的实在很辛苦。每当她想对自己的儿子说出来时,只要想到徐夫人那只冷冷看着自己的独目,就会不自觉地从心底里发冷,然后就把到了口边的那句话给吞回去。
魏劭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朱氏。
朱氏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吞了回去,勉强笑道:“无事。你去吧。莫过于劳累,早些回来。若想吃我做的饭食,不愿来我这里也无妨,遣个人来说一声,我做好了让人给你送去西屋。”
魏劭顿了一顿,点头道:“劳烦母亲费心。母亲进去吧。”
朱氏应了一声,被身后上来的仆妇簇着往里去了。
……
魏劭出了魏家,径直来到衙署。公孙羊和李典魏梁等人已在等他。
几日前得讯,青州袁赭派了来使,人今日到。虽还未见面,推断应是与幸逊此时在汜水的交战有关。议定后,由魏梁出城迎接。至午,袁赭的亲弟袁代一行人入城。
魏劭于衙署设宴接风。
当下天下诸侯,若以地域划分,兵强马壮而声名显赫者,唯数三家:北魏劭、汉中乐正功,中腹之地,则有山东袁赭。
说句大逆的,当今逐鹿天下的这场大戏,如果没有意外,有实力杀幸逊灭诸侯夺传国玉玺的,也就在这几个人中了。
其余人等,不过是在陪唱罢了。
袁赭数代经营,早有俾睨天下之心。幸逊数月前改立幼帝,他觉得时机已到,按捺不住,纠合了广平刘楷等人发兵洛阳,原本想一鼓作气伐下洛阳,杀幸逊取而代之。
但幸逊既然能混到今日“国父”的地步,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本就实力雄厚,双方交兵在汜水一带,互有胜负,如今隔水相峙,暂时按兵不动,改而打起了口水仗,各自檄文满天飞。
幸逊以汉帝之名骂袁赭公然兴兵作乱,号召天下人共伐之。袁赭骂幸逊挟天子令诸侯,意图谋朝篡位,号召诸侯和自己一道勤王。两人骂的不亦乐乎。骂着骂着,袁赭想到了魏劭,于是派了弟弟袁代来渔阳,以长辈的口吻说,当年老叔我曾施恩于你爹魏经,如今爹不在了,这个人情就管你这个儿子要了。老叔我正和幸逊打架,你得来和我一起打。
袁赭当年和魏经同在洛阳做中郎将时,有次魏经带了数人出京,路过中牟这个地方时,遇到一伙几十人的流贼,正好袁赭经过,二人一起杀了流贼。
这事虽然不假,但袁赭倚老卖老,袁代也跟着趾高气扬,看似颇有想在魏劭这个乳臭未干的北方新霸主面前树立威仪的架势。对面的魏梁当场就怒目而起,抬脚“哗啦”一声踹翻了自己面前酒案,酒肉倾覆在地。魏梁疾走到了袁代面前,拔剑指着他的鼻子,厉声斥道:“中牟之恩,先主公早已加倍相报!主公见你远道而来,不忘两家旧情,今日才抱病亲自设宴接风。你哪里来的脸面,敢在我主公面前大放厥词!”
袁代身后站了同行而来的袁赭干儿丁屈,以凶悍著称,见状忙拔出佩剑,喝道:“丁屈在此,谁敢无礼?”
魏梁冷笑,呼啸一声,门口涌入了几十名执戈武士,转眼将袁代和丁屈团团包围起来,刀戈雪亮,杀气腾腾。
魏家十年前的变故之后,袁赭原本以为魏家就此一蹶不振,根本没放眼里,数年后魏劭掌军,袁赭听闻他才不过十七岁而已,当时还讥笑了一番。没想到才几年的功夫,魏劭势力大涨,先吞冀州,不久前又灭陈翔得了并州,不但实际统一了北方,声望也大有赶超自己之势。袁赭这才心慌起来,恨当年没有趁他羽翼未丰之时彻底剪除。这也是他此次为什么急着想灭幸逊取而代之的原因之一。计划受阻,便又想出了这个以上辈之恩来挟魏劭的计策。
魏劭若遵,他都来助战,其余诸侯自然纷纷效仿,则自己名正言顺为盟主。魏劭若不遵,魏家便是幸逊同党,且忘恩负义。这才派了袁代过来。
袁代原本也只是想倚老卖老,在这个年轻的后起之秀面前来个先声夺人罢了,没先到刚开筵席,魏梁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里是魏劭地盘,他若真起杀心,十个丁屈也保不住自己,不禁胆战心惊,十分后悔,看向魏劭。见他面南跽坐,便似置身度外,慌忙道:“君侯明鉴!我奉兄命前来联谊,所转也不过是我兄长之言。燕侯若有异议,我尽可以代为回传。两国交战且不伤来使,将军如此以剑怒对,是何道理?”
魏劭神色阴沉,岿然不动。
堂中至少也有二三十人,此刻却死静一片。袁代额头有冷汗慢慢地滚下,却连抬袖擦也不敢,唯恐一个动作,便招来杀身之祸。
片刻,魏劭拂了拂手。魏梁这才收剑。兵甲碰擦声中,军士纷纷退下。又有人弯腰进来,迅速撤换了魏梁面前刚才被踹翻的残案,其余人谈笑风生,便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袁代心还噗噗地跳,暗觑了一眼正中神色依旧沉静若水的魏劭,慢慢吁出一口气,再不敢露出分毫的自大之色。
公孙羊这才慢悠悠地道:“袁使君有所不知,我主公如今看似兵多将广,实则冀州、并州各地兵营空虚。本就左支右绌,捉襟见肘,本还想向袁公借兵一用,只是开不了口罢了。如今使君既然远道而来先开了口,两家又有旧交,主公也辞不去襄助之责,等收拢了兵源,必定尽快发兵襄助。”
袁代再不敢露半分不豫,不住点头称谢。
公孙羊笑道:“使君来的巧。再两日便是我幽州鹿骊大会,使君若得空,也可前去一观。”
……
袁代一行人被送去驿舍落脚不提。傍晚魏劭回了魏府,进门便得知魏俨下午从代郡回来了,已经被徐夫人叫着住了进来。
魏劭未置一词,径直入西屋。院里只有是三两个侍女,见他回了,纷纷躬身。魏劭往正房去,步上台阶到了门口,略一迟疑,推门而入,屋里却不见小乔,转头问了一声。一个侍女道:“猫儿方才跑不见了,女君恐它窜丢,方才亲自去找了,春媪她们也去了,留我们看屋。”
魏劭眉头皱了皱。立在阶下,犹豫了片刻,抬脚大步出去。沿着甬道往前走去,走到通往北屋大门的一个拐角,远远看到前头那堵院墙畔,海棠枝旁露出了一片淡淡绯红色的纤袅背影,正是小乔。她的边上站了几个仆妇侍女,几人都在仰头望着花墙的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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