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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兵吓得魂飞魄散,当场傻了,被长庚一把推开。长庚浑身上下的汗毛全炸了起来,手脚比江北的寒天还冷。
顾昀刚开始只是胸口疼,这一口血吐出来反倒是舒服了些,只是呛咳得停不下来,前襟上沾得都是血迹,他也看不清周围有什么,胡乱摆摆手:“别声张咳,没咳咳”
长庚强压着崩溃边缘的智,正要将他抱起来,忽然听见顾昀含糊地叫了他一声:“长庚”
他忙深吸了口气,侧耳过去听:“嗯?”
顾昀鼻尖都是血腥味,这回连嗅觉都不管用了,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下脑子还强弩之末地清楚着,断断续续地说道:“长庚雁王这几天马上要到了,此事不许传出去,尤其不能让他知道”
长庚心快裂开了,红着眼睛冲旁边的亲兵吼道:“叫军医过来。”
亲兵撒腿就跑。
姚镇也真是要心力交瘁了,欲哭无泪,简直怀疑是江北大营风水不好,刚倒下一位又接着一位,还是位不能出事的祖宗,当下忍不住对跟着长庚一道过来的了然大师道:“您是来给钟老做法事的吧?法事不急,要不然您先给念经驱驱邪吧?”
了然大师爱莫能助地看着他,比划道:“哑巴不会念经。”
长庚以为自己跟着陈姑娘学过一阵子医术,就能当半个大夫用,可到了紧急关头才发现,有一个病人他真的束手无策,他看见那个人的血,脑子里已经先一片空白,背下来的医书仿佛一股脑地都还给了陈姑娘,更不要说医治。
江北大营最好的军医全都聚集在刚收拾好还没来得及住人的帅帐里,出来进去的每个人都十分紧张,长庚死死地抓着顾昀不放,也不嫌自己碍事,就那么悄无声息地坐在一边,弄得军医们都战战兢兢的。
了然有些忧虑地在门外看着雁王,他听说过当年京城之危时,长庚是怎么被扎成一只刺猬的,此时真是生怕他在江北大营发作——这里连跟能压制住他的人都没有。
然而出乎他意料,长庚从头到尾都安静极了,没有半点要疯的意思,顾昀那一句迷迷糊糊的“不能让他知道”像一根定海针,结结实实地把他的心魂钉在了身躯里。
长庚忽然觉得自己从顾昀身上索取的东西太多,而且在不经意间越来越贪得无厌,乃至于从未让他有过一天的放心日子,他身上那些新伤与旧伤都是怎么来的,自己全都被瞒得死死的,长庚几乎能想象出来顾昀有多少次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伤病交加,还要对旁边的人交代封锁消息,不让自己知道。
“殿下,”一个军医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大帅这回有一半是积劳成疾的原因,还有呃他这一两年内在前线积压的伤,伤及过肺腑,这口淤血一直没有出来,这回虽说看着凶险,倒也未必全是坏事。”
长庚听了,默默地伸手压住顾昀紊乱的脉搏,勉强定下心乱如麻的,胡乱摸索片刻,还是没能摸出什么所以然来,只好信任这些军医地诊断,“嗯”了一声后问道:“怎么用药,诸位有结论吗?”
那军医迟疑了一下,说道:“呃大帅这种情况,最好还是不要过分用药,主要以温养静心为主。”
他说,自己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小心翼翼地看着长庚那攥着顾昀攥出了青筋的手,生怕雁王发作他,可是战战兢兢地等了半天,长庚却没说什么,只是怔怔地在旁边坐了一会。
然后他彬彬有礼地拱手道:“多谢,还请诸位尽力而为。”
??。
几个军医受宠若惊,鱼贯而出,各自尽心尽力去了。了然和尚这才悄悄进门,愁眉苦脸地在长庚面前了一会,找不着什么事做,只好略尽绵薄之力似的伸手拂开顾昀微微皱着的眉心,无声地诵了一声佛号。
长庚叹了口气:“别介,大师,他和佛祖有仇,你在他面前念经,是打算把他气醒过来吗——木鸟在身边吗?给陈轻絮写封信。”
了然抬眼看着他。
长庚面无表情道:“问问她,帮顾子熹瞒了我多少事。”
了然比划道:“王爷还好吗?”
长庚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刹那间,了然和尚觉得他差点垮下去,可是长庚没有垮,他低头看了顾昀一会,做了一件差点把了然大师吓哭的事——他一边不依不饶地攥着顾昀的手,一边当着了然的面缓缓俯下身,在顾昀眉间亲了一下,亲得认真而虔诚,近乎是庄严肃穆的。
了然目瞪口呆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长庚目光没有离开顾昀,也不知是对谁低声说了一句:“还可以,放心吧。”
了然大师受到了惊吓,念着“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迈着小碎步夺路而逃,只剩下长庚默默地守着顾昀。
后半夜,顾昀由昏迷转成昏睡,似乎陷在什么梦魇里,偶尔会不安地动一下,长庚记得顾昀那年高烧不退时,也是怎么都躺不住,但好像如果让他感觉到身边有人陪着,他就能稍微安稳不少,于是靠在床边一直搂着他。
钟将军灵堂中幽幽的火光亮着,不知他倘若泉下有知,归来托梦,会对顾昀说些什么。
长庚收紧双手,用一种类似于保护的姿势抱着顾昀,第一次,他心里没有对小义父的依赖,没有对心上人的欲望,反而像是珍重地抱着个年幼而脆弱的孩子。
在那些求而不得的日子里,长庚曾经无数次地幻想过,如果自己早生十年、二十年,那么他和顾昀之间是怎样的光景?
而今,在潮湿阴冷的江北前线,可望不可即的十年光阴缩地成寸,被他一步迈过去了。
可惜他在这一夜十年,也没耽误西洋人的小动作。
这天夜里,圣使与教皇成了内斗,以圣使的短暂胜利告终,达成偷袭大梁水军的一致意见。
计划来定在这个阴沉沉的的夜晚,不料没等行动,瞭望塔突然传来消息,说大梁的江北防线收紧,警戒级别调整到了最严肃危急的情况。
雅先生飞快地冲进已经注满动力、整装待发的主舰:“陛下!顾昀来得太快了,大梁水军显然不是什么还在吃奶的幼儿军队,对方已经提高了防御级别,我们这样硬碰硬不符合经济”
他话没说,圣使已经脸色难看地大步闯进来:“谁也不准更改我的计划!”
圣使能代表国王与各大贵族周旋在教廷和军队面前,背景一定是十分深厚的,是位深受信任、才华横溢的少爷,为人傲慢又狂妄,他头几天才还夸过海口,人前人后根没把大梁水军和那位玄铁营主帅放在眼里,不料话才放出去就被打脸。
别的姑且不论,圣使的自尊心就接受不了。
教皇也急了:“请您收敛一下自己的个人情绪,战争不是斗气和开玩笑!”
圣使脸红脖子粗地争辩:“没有人拿战争开玩笑,陛下!如果敌人这只是虚张声势,那说明什么?这恰恰是我们进攻的最好时机!”
雅先生立刻反问:“如果不是虚张声势呢?”
“没有那种可能性,”圣使阴森森地别了他一眼,“这些脆弱的水军根没有战斗力,你们只不过是担心承担风险——”
雅先生:“这是毫无逻辑的狡辩!”
“注意您的措辞,先生,”圣使冷冷地说,随后,他目光一转,从怀里摸出一卷羊皮纸,“我不是来商量的,先生们,半个小时前我已经签署了代表圣地的最高调用令,这是备份件,请看清楚。”
雅先生脸红脖子粗,还没来得及抗议,主舰“海怪”突然发出一声叹息似的长音,竟就这么不由分说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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