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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庚转向孙老板道,“孙兄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想必也是没少帮着收拢流民——我猜猜,两江之地多渔民,后有沙海帮水陆两通,不知孙老板是哪一路的朋友?”
一边的徐令刚开始没琢磨过味来,只觉得“沙海帮”三个字耳熟,忽然见那孙老板侧过头来一笑,露出耳朵到下颌骨处一条狰狞的刀疤,这才突然想起来——沙海帮势力遍及江南与福建一带,乃是个大匪帮!
这孙老板不是什么镖师,他是土匪!酒楼也并非杏花村,而是个卖人肉包子的!
徐令倏地紧张起来,妄图以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之身将雁王拦在身后:“你你是”
长庚拱手道:“仗义每在屠狗辈,绿林之中也有性情中人,失敬。”
孙老板目光一扫他背后几个玄铁营亲卫,不客气道:“雁王也不必这么客气,你们这趟来明察暗访,无外乎想知道杨荣桂贪了多少,流民被他祸害到了什么地方,以及是否真有疫情,我不妨直接告诉你,那些个被带到别院救命的病人头天刚到了别院,便一人领了一碗草药喝下去,结果当天晚上庄里就着了一场大火,里面的人一个都没跑出来,已经毁尸灭迹了,其他的要么已经在所谓‘山庄’里被分批关押,要么随了我们弟兄,入了帮。”
长庚面不改色道:“这样听来,我们要是不来,恐怕暴动是迟早的事。”
孙老板冷笑道:“官逼民反而已,可是话说回来,杨荣桂坑杀流民的时候,江北大营是一点风声都听不见,倘若流民造反,江北大营肯定立刻就望风而动,别看他们打不了贪官、打不了洋人,打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还是绰绰有余的,条条大路朝天,只是没一条活的。”
徐令见识到江北大营军营整饬,也亲眼目睹了沿江两岸战场,正要反驳,长庚先一抬手阻止了他。
长庚:“要真是没有一条活路,孙兄又何必在这守株待兔地等着我们?”
孙老板:“我在此恭候,只是为了瞧瞧朝中钦差管不管事,倘若贵使不过蛇鼠一窝、尸位素餐之辈,便是顶着北大营炮火,我们也能豁出性命一战!就是不知道钦差大人敢不敢来——我不能给帮里引狼入室,你要查,就自己带着这个小白脸跟我走,把那些个明里暗里跟着你的狗腿子都留在这。”
徐令:“王爷使不得!”
长庚笑道:“求之不得,请吧。”
孙老板拱手抱拳:“请。”
他说,率先走出去,走了几步忽然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雁王殿下给这卖人肉包子的小酒馆刻的匾,这老土匪的色终于动了动,只见那上面毫无花哨地刻了四个字——“公义千秋”。
倘若此时有人看见两江总督府上的“雁王”,指定得吓一大跳。
只见这位人前风度翩翩的“雁王爷”把自己房门一关,三下五除二就变成了一个搔首弄姿的二百五。
杨总督对他们相当尽心,屋里雍容华贵,光是烧紫流金的小金器就好几件,内室中一面一人高的大西洋镜,人在镜子前可谓是分毫毕现。那方才在外面还立如青松的“雁王”扭着胯就晃进来了,两条长腿扭成一股都不够他发挥的,来到那西洋镜前左照右照,挤眉弄眼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捧着脸怎么照也照不够。
旁边的“徐令”木头人似的耷拉个眼皮,不知是已经麻木了还是怎样,实在没眼看他。
“雁王”啧啧赞叹道:“别的不说,就我大哥这张脸,真是怎么摸都摸不够。”
“徐令”冷笑道:“有种你摸真的去。”
“我这就是真的,”“雁王”摇头摆尾地端起下巴,“以假乱真——唉,你说说,他怎么就不能让我尽善尽美一点呢?既然侯爷也跟着来了,就捏一个出来呗,还编什么他为了避嫌直奔江北的瞎话?”
“徐令”道:“不让你捏是为你好,怕你毛手毛脚地亵渎顾帅那张脸,到时候被玄铁营活劈了。”
“雁王”翻了个白眼,不搭理他了,专心致志地对着镜子欣赏自己这张杰作脸,忽然,一个随行侍卫来报:“王爷,徐大人,杨总督有要事面见,正在外面候着。”
“雁王”与“徐令”对视一眼,“雁王”道:“咱们戏也演了,宾主也尽欢了,下一步按理该是给拖上贼船,行贿受贿了吧?外面肯定有成箱的金银和美人等着,女美人就算了,男美人能留下不?咱家老大吩咐了保存好物证,没说人证怎么办啊。”
“徐令”回头看了一眼雁王那轮廓颇深、英挺俊秀的脸,配上带着哈喇子的“男美人”仨字,顿时一阵胃疼,可还不等他出言讽刺,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院外有侍卫大喝令他们住,来人却不管不顾地往里闯,很快一阵兵戎之声响起来。
“徐令”的脸色倏地变了,低声道:“是我们露出破绽了?还是”
话音未落,刚才还一脸猥琐的“雁王”色蓦地一沉,色与真的那位殊无二致。
只见他上前一步,猛地推开房门,将双手垂在广袖中往身后一背,居高临下地睨着闯进院里那一干以杨荣桂为首的披甲执锐之人。
“杨总督这是什么意思?”
“雁王”拿着腔调问道,他身后“徐令”不易察觉地将手伸进腰间,预备好了身份被戳穿后冲杀出去。
谁知下一刻,来杀气腾腾的杨荣桂突然上前一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朗声道:“回王爷,下官办事不利,地匪帮叛乱,封锁了扬州府通往江北大营的信路,下官迫不得已,将附近几城城守官兵收拢过来,誓死保护王爷周全!形势危急,请王爷做好移驾的准备。”
“雁王”回头看了“徐令”一眼,“徐令”不易察觉地对他摇摇头,没反应过来杨荣桂唱的哪出,“雁王”只好临时搪塞道:“这事我知道了,杨总督起来回话”
杨荣桂却充耳不闻,继续朗声道:“下官还有一事,当今天子昏聩无能,国祚将衰,乃至于内忧外患频出,外有夷人虎视眈眈,内有暴民造反,可为诸军无主,杨某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效仿前人,策王爷殿下为天子!”
话音没落,他身后队伍一劈两半,中间四个人抬着一一件衣服越众而出,“雁王”眼珠险些瞪出来,那竟是件可以以假乱真的龙袍!
杨荣桂:“臣为大梁鞠躬尽瘁,当此国难之际,不敢私藏,唯有毁家纾难,一点家财连同夫人嫁妆都已经上交朝廷,换成了烽火票,仍为昏君所疑,实为千古奇冤,倘有明君降世,愿以性命辅佐!”
这番话听起来铿锵有力,如慷慨陈词,实际里面有威逼利诱的三层意思:第一,我贪赃枉法,全都是被你那烽火票逼的,我有罪,雁王你是始作俑者。
第二,什么匪帮暴动莫须有,我说他暴动了,他就是暴动了。
第三,黄袍加身还是“死于流民暴动”,王爷您自己看着办。
来时真雁王只吩咐他们尽量拖延时间,跟姓杨的奸人周旋,没告诉他们会有这么一出!
一对冒牌正副钦差一时惊呆了。
半晌,“徐令”才深吸一口气,喝道:“杨总督,公然造反,你失心疯了吗?安定侯就在江北大营,你当我大梁万数精兵都是死的?”
杨荣桂一笑,意味深长道:“徐大人言重,为人臣者岂敢生反心?只是皇上为东瀛刺客所杀,眼下国家危难,太子年幼,臣等只好出此下策,请殿下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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