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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是暑热,小皇帝又耐不住性子,跑来西苑小住,美其名曰避暑。
当初兴建西苑时,将太素殿及天鹅房宫殿连成一片,又别构院御,筑宫殿数层,造密室于两厢,勾连栉列。小皇帝欢天喜帝的称此处为“新宅”,起居坐卧、批答奏章都在此处,而因临近豹房虎城,外面则称“豹房公廨”。
此时,偏殿暖阁中,刘瑾、谷大用、丘聚三人垂手而立。
小皇帝清凉薄纱衣,翘着脚歪歪斜斜倚在竹榻上,一旁几上白瓷盆里冰山寒气袅袅如烟,又有明显湃过犹挂着水珠儿的红绿果子,让人望之口舌生津,全然是消暑做派。
寿哥手里拆着九连环,似是无心理会他们一般,眼皮都不爱抬一下,懒洋洋道了声“说吧”。
却是内阁选了都察院御史秦宽为山陕巡按御史,这是李东阳、王华和杨廷和好不容易选出来与焦党、与刘瑾没有半分关系的,虽然这人算是王华的人,李东阳并不十分满意,却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小皇帝那边也没有异议,只是提出还要内廷出一人为钦差。
对此内阁也是心里有数,当下也表示内廷人选由皇上圣裁。
因而小皇帝才将刘瑾这三个负责厂卫的人叫了过来,要听听他们举荐的人选。
刘瑾当仁不让,头一个站出来道:“万岁爷,奴婢以为,此次可遣御马监中官出此外差。”
寿哥鼻子里出气儿嗯了一声,眼皮一撩,侧头斜眼去看丘聚。
丘聚板着一张脸,见皇上目光扫来,他便躬身道:“奴婢附议。”
寿哥收回视线,又向刘瑾颔首示意继续,自己又鼓捣起九连环来,那银环相撞,声音格外清脆悦耳。
刘瑾便清了清喉咙,道:“奴婢以为,罗祥是东宫旧人,在万岁身边伺候多年,深知万岁心意,为人又忠厚耿直,若派他去山陕,必能替万岁将事情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丘聚压低了头,竭力挡下脸上掩盖不住的狰狞神情。
他谋辽东,他们来抢;他谋府军前卫,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挖出个李了来抢!现在,他们还想把他费尽苦心插进御马监的罗祥给剔出去。
一次两次三次,是可忍孰不可忍!
真当老子是死的?!
“奴婢以为,罗祥不合适。”丘聚头也不抬,声音几乎平得没有半分起伏,“罗祥虽稳重,却并不知兵。此番要查粮草大事,又要与边关诸将打交道,若不知兵事,只怕,去了也是白去。”
刘瑾冷冷插口道:“既罗祥不知兵,便不该在御马监。调回御用监罢。”
丘聚却不理会,霍然抬头,朗声向小皇帝禀道:“此番要查粮仓草场营私舞弊,总要寻得知兵事,懂粮草调度之人,方能查出是否有人动了手脚,奴婢以为,御马监中,唯张永曾领兵在外,最是懂此间种种,当能为万岁爷厘清此事。”
此言一出,余下三人皆是一怔。
谷大用下意识侧头去看丘聚,满脸惊诧不及遮掩。
刘瑾脸上也现怒色,厉声道:“糊涂,张永为御马监掌印,岂可轻离!”
寿哥则是停下了手上拆九连环的动作,侧着头,似是好奇的一般,用十分夸张的动作上上下下打量起丘聚来。
丘聚像是没注意到小皇帝的注视,他狭长的眼睛斜睨着刘瑾,显出十分的傲慢与蔑视,语带讥诮:“你是怕张永太懂行,会查出什么于你不利的地方?”
刘瑾怒极反笑,森然道:“我一心为万岁爷,为大明,何惧人查?倒是你将张永推去边关,御马监偌大一摊事务谁来掌?罗祥,他行吗?还是你丘聚要去御马监掌印?”
谷大用则撩衣襟跪倒,叩拜在地,只撇清自己道:“西厂忠心为万岁爷办差,不敢有丝毫私心,所查尽皆属实,不敢有半分作伪。”
丘聚满脸嘲讽,重重哼了一声,反问道:“东厂西厂哪个不是忠心为万岁爷办差?查出来什么都是直、达、天、听。”
“直达天听”四字他一字一顿说出,咬音极重,眼睛却是又瞟向刘瑾。
西厂查出来的事儿都是先报给刘瑾,再由刘瑾跑来皇上面前讨好卖乖,皇上怎会不知?而若说刘瑾从中扣下了对自己不利的信息,皇上自然也不会不信。
刘瑾脸色铁青,袖中双拳紧捏,青筋暴起,怒目瞪向丘聚,“祖宗规矩,司礼监批红,亦是为皇上分忧。”
丘聚嗤笑一声,却不看他,似是自言自语道:“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方是祖宗规矩。”言下之意厂卫所查不在其列。
咚的一声,小皇帝将九连环丢在了案几之上,三人都是骇了一跳,先前张牙舞爪的样子立时消失不见,都规矩了起来。
寿哥看了一眼犹趴伏在地上的谷大用,道:“谷大用起来吧。”又瞧向刘瑾丘聚,淡淡道:“你们的忠心,朕自然知道。往山西的人选,你们的意思,朕也晓得了,朕会斟酌。去罢。”
却在三人未退出殿外之时,他已扬声招呼门外,传张永、罗祥过来。
刘瑾丘聚彼此相瞪,目光中火花四溅,终是互相一甩袖子,愤愤而去。
三人虽是被小皇帝打发了出来,却谁也不曾离开西苑,各自寻了一处值房坐着,都等着里头的消息。
小半个时辰,张永罗祥才匆匆赶来。
小皇帝先喊了罗祥进去,却是提笔出了几道术算题目,叫小内侍带了罗祥下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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