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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规,字正夫,高安人氏,才华横溢,以特奏名顺利入仕,后调任英州司理参军。这日,真阳县的几个村民张五等人合伙盗牛,被乡邻胡达、朱圭、张运、张周孙等人发现,大家齐心协力追捕盗贼。盗贼们见势不妙,纷纷逃散,唯独张五胆大包天,负隅顽抗。胡达一怒之下,将他击杀并取走了他的财物。
张五一伙的盗贼们见计划失败,反咬一口,向县衙报案,声称自己遭到了抢劫。县令吴邈为了邀功,不分青红皂白,将胡达、朱圭等十二人统统抓进大牢,诬陷他们为强盗杀人犯。经过严刑拷打,这些人为了活命,只好屈打成招。朱圭和张运两人更是在狱中受尽折磨,不幸瘐死。
案件上报到府衙,又转到了司理院。张文规接手此案,他仔细观察囚犯们的言辞和表情,觉得事情似乎并不简单。经过一番审问,张文规终于发现了真相,还找到了其他盗牛贼作为证人。真相大白,胡达因杀人被判杖脊之刑,其他人则按罪行轻重处以杖臀之刑。朱圭和张运二人被证实无罪,得以释放。
这一年正好是元佑七年,县令吴邈的阴谋没有得逞,愤恨而归,不久便呕血而死。张文规为这十名冤枉的囚犯洗清了罪名,理应得到京官的待遇。然而,郡守方希觉却因为他是个老书生,没有后台,不肯为他奏请升职,只是推荐他调任临川丞。
绍圣四年,张文规赴任新职。第二年夏天四月的癸卯日,他在验尸时突然感到身体不适,病情迅速恶化,整整一个月都无法进食,昏迷不醒。家人围在他的床边哭泣,等待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然而,五个月后的辛未日,张文规突然发出微弱的声音,要水喝,身体也逐渐能够动弹。他大声说道:“快派人去船上把我的行李取来!”到了半夜,他的精神才完全恢复。
他告诉大家,在他病重期间,曾听到有人呼唤他,说英州有文书下达。他挣扎着起床查看,只见三四名公差站在门外,说是来传唤他去作证。他告诉公差自己病重无力行走,也没有官服可穿。公差却说那边自有官服提供,而且船已经在岸边等候了。张文规无奈之下,只好跟着公差前往。这一去,竟然奇迹般地康复了。大家听了都啧啧称奇,感叹张文规的遭遇真是离奇又有趣。
我眨眼间就到了英州,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和我记忆中的一样,街上的井邑、人群都历历在目。不过,我注意到市中那熟悉的酒楼不见了,好奇地问身边的随从。他们告诉我:“哦,那酒楼早被烧了。”我心里一咯噔,正打算继续前行,却被一个小吏拦住了。他让我稍等片刻,去取什么公案。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堆文书。我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他回答说:“是关于吴邈解胡达案的文书。”我一听,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吴邈那厮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还在追我?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已经死了啊!
我们继续往前走,来到一个大官府前。只见门廊高大庄严,守卫的戈戟整齐排列,给人一种肃穆之感。同行的还有十几个人,正当我们要进门时,一个士兵拿着衣冠走了过来。我们换上衣服后,就进了门。有人提醒我们说:“如果有人给你们送水浆来,千万别喝,喝了就回不去了。”
我们继续往前走,又经过了一道门,这里的守卫更加森严,几十名力士手持斧钺,威风凛凛。果然,有人拿着水浆过来了,同行的人都忍不住喝了起来。我借口说不渴,他们又换了茶来,我还是婉拒了。那人有点不高兴地说:“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我们继续前行,追兵先我们一步进了门,出来引导我们一起进去。里面的殿宇楼观金碧辉煌,相互映照。殿上垂着帘子,我们都不敢抬头看。我偷偷问旁边的人:“殿上坐的是谁?”他低声告诉我说:“是王。”
不一会儿,就传来传唤声,让我们这些同行的人一个个上前。只见他们一个个被迅速带走,最后才轮到我。我隐约听到帘子里面问的是关于吴邈的事情,我便一一如实回答。王说:“这些事情我也知道得很清楚。但还是要你亲自来结案,这样才能确保事实的真实性。”
我趁机奏道:“臣亲自审理此案,让十名无辜之人得以生还,却没有得到朝廷的奖赏,请问这是为什么?”王回答说:“临川丞就是你的奖赏啊。”我又说:“如果按照奖赏标准,我应该得到更高的官职才对,现在却只是用了举荐者的资格而已。”王笑道:“难道你不知道吗?有两个举荐你的人,你就已经能够担任大邑的丞官了。”我这才想起,原来我最初得到了两份举荐章,后来虽然去了吏部,但广东提刑王彭年已经不能用了。没想到在冥间,他们还是知道了这些事情。
于是我又奏道:“官职既然已经有了定分,那我愿意用我微薄的功劳来换取一些寿命。”话音刚落,就听到殿上有人在翻阅簿册的声音。随后,一个吏员高声说道:“已经得到王的判决了。”只见一份文书从帘子里面出来,交给了卫兵。他们引导我来到相关部门,远远地看到吴邈戴着枷锁站在帘子下面,而朱圭、张运则站在他旁边。我心里一动,想借书来看看,不知能否揭开更多的秘密……
卫兵坚决不答应,说:“到了司里您就能看到了。”他指着旁边的一个司吏说:“这位就是濮州的举人,他品行端正,明理知法,可惜科举没中,所以死后才得以在此主持审判。”
我一进司,就对那位司吏拱了拱手,问他在判什么案子。他拿出一张纸,指着纸尾上的“添一纪”三个字说:“您这大学问家,难道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一纪,就是十二年。您有功于活命十人,所以王爷以此报答您。这种事平时可不多见。”
我假装不懂,继续追问。司吏解释道:“王爷喜欢生灵,厌恶杀戮。经书上说,‘与其错杀无辜,宁愿放过有罪。’又说,‘爱生之德,深得民心。’像这样的话,王爷引用了好几十句,我也记不全了。”
我笑着对司吏说:“您老家是濮州的吧?”司吏一愣,问:“您怎么知道?”我哈哈一笑,说:“我平生就听说濮州有个大钟,是不是真有这东西啊?京城里的人都拿这个开玩笑,说什么‘有濮州钟’。”
司吏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严肃地说:“这里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请您说话慎重。”说完,他又带我出了司,来到殿下。他叩了叩帘子,里面传来了王爷的声音。司吏举手示意我退下,但我却又走上前去,说:“刚才蒙王爷判我增寿一纪,我现在已经六十七了,加上这一纪,就是七十九。但我父亲只活到七十八,哪有儿子比父亲活得还长的道理?”
王爷在里面说:“不是这样的。人的寿命长短,在于自己的修行。父子之间,虽然亲近,但寿命不必相同。”我听了,连忙拜谢而出。
走出殿外,我看到廊下有一扇大门,守卫森严。司吏说:“这是都狱门,里面各有牢狱。凡是贪淫、杀害、严刑酷法、诬陷忠良、毁谤善人,不论贵贱,不论时间久远,都会在这里受罪。”听得我心惊胆战,这冥界果然是个惩恶扬善的地方啊!
我试图进入观内,却被拒之门外。只见门内一位僧人手持磐石,吏员告诉我:“这位就是导冥和尚,凡人的魂魄都由他指引。”我顺着他的指引望去,只见廊上设有栏杆,类似州县所谓的“沙子”,而栏杆之间囚禁的魂魄也不在少数。
突然,我注意到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女,她向我呼喊:“听说官人您要回抚州,能否麻烦您告诉知州许朝散,十二娘我至今未能升入天界,希望能有人积功德救我脱离苦海。将来许朝散也会提拔您的。”我心中暗想,许守今年的举荐名额已满,怎么可能轮到我呢?
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传唤我的名字,说是与罪人私下交谈。我被驱赶到王所,王问我发生了何事,我如实相告。王说:“你若能转告她,理应无碍,彼此都会有好处。”于是我便照做,生怕忘了少女的嘱托,还特地到司里向吏员借了笔,在手臂上写了十二个字作为提醒。
我急忙走出,只见原来的追兵引我登舟。我们行至一城,乃是南雄州。有黄衣人前来报信,说方提举已死,追兵追至此地。原来这方提举就是英州的方希觉,他曾任江西常平使。我还以为他在英州时未能保奏我审理狱案的事,没想到是手下人为了讨好我而编造的谎言。我追问方希觉的下落,被告知在某处,但前去寻找却不见踪影。
我们再次登舟,很快便靠岸。送行的人将我推出船舱,我便醒了过来。查看手臂,那十二个字若隐若现。当时我已经病了一个月,腰胯间的肉已经腐烂见骨。幸好有医术高明的医者用水银粉为我治疗,肌肉很快便长了出来。
那位许朝散,便是临川守许中复。而十二娘,则是他兄长的女儿。听说她的事迹后,我开始诵读佛经,斋僧荐福。至于方希觉,他是在我苏醒后才去世的,想来是他的魂魄先我一步离去了。
我在病假期间休养了几百日,漕司认为我不胜任官职,便派郡守前来考察,准备罢免我。幸得许守据实保奏,言明我病愈后已能胜任职务。我这才领悟到少女所说的“保举”以及王所说的“彼此利益”之意。
后来有客人从英州来,说市楼果然被火焚毁。第二年,我以通直郎的身份致仕。至大观二年,我年已七十八,梦中见一羽衣人前来告诉我:“当年为您增寿一纪,如今已满。”原来阴间的君王因我在英州时曾代理司法,为妇人曹氏减轻刑罚,故再添半纪。我醒来后细想,那曹氏本罪当斩,我为了保全她的性命,故判处绞刑。离职后,刑部驳斥我的判决,认为我是失察。但幸好事发在赦免之前,且曹氏已死,无法追查正法,只在我的官印上作了批注。至政和四年,我终年八十三岁。细算我的再生及梦境,共增寿一纪半,应得十八年,但实际只活了十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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