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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2 章 月（第1页）

苍凌阑没有想到，原来海还可以更深。

她失去了方向感，只觉得自己在黑暗的高空之中疾速下落。唯有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里并非高空，而是深海。

“阿……契……契！！”

鲛人躁怒，尖爪更深地嵌入人类的肩肉里，腥咸的海水像无数蛀虫钻进伤口，激起前所未有的剧痛。

“水鬼！”苍凌阑眼角抽跳，声色俱厉，“你休要白费心思，我纵死……亦不为尔傀儡！！”

她攥住鲛人的小臂，但力气却迅速流失——新的冰霜正一层层覆盖上来，不多时，她已无法感受自己的四肢。

紧接着，她的浑身肌肉与骨骼都开始爆发出剧痛，毛孔开始渗出极小极小的血珠。

这里太深了，海的重量正如万钧山岳般碾压着她……眼前的鲛人，正试图用这种酷刑逼她屈服！

咕嘟咕嘟，刚刚凝成的气泡再次开始分解，可供呼吸的空间越来越狭小。

“……”

苍凌阑咬牙颤抖，她开始感到窒息，凝出白霜的睫毛扇动着，瞳仁映出四周迅速流动的景象。

此处已经看不到鱼虾类的常规海兽，几乎全是低等低智的生灵。无尽的黑暗之中，唯有鲛人的鳞片在发出些微的彩光。

形态诡异的礁岩像一张张鬼脸，毛足葵正在那里伸展着触须。肠虫贴在白幽灵瑚上蠕动和分裂，几千只漂浮的绿荧鞭尾呆呆傻傻地游过。一切的一切，都如同误食了菌子之后的幻境。

鲛人张开口，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吟歌声。

苍凌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脑中晕沉。灵魂轻飘飘的，好似要从躯壳上脱离而去。

她模糊听见一个稚童在笑，应是个三四岁光景的女孩。

那女孩笑得那么天真烂漫，那么无忧无虑，单是听着都能叫人觉得幸福。

“阿爹阿爹，”那声音清脆地笑着问，“人怎么会是从海里走出来的？”

“阿爹阿爹，”她又问，“娘亲说人和绿荧鞭尾在几万万年前有同一个祖先呢，真的吗？”

苍凌阑恍惚许久，才意识到那是她自己幼年时的声音。

月色朦胧如垂落的金纱，她似乎是坐在某处宏伟宫殿的顶端，晚风吹着她的头发。

“那，人和兽也没什么不一样咯。”

她笑着说：“阿爹能带阑儿去看海底吗？我想看绿荧鞭尾、白幽灵瑚……《凶兽鉴录》里说，要到好深好深的海下头才能有。”

“小丫头，”男人倚靠在四翼银龙的身上，没个正形地翘着脚，将她抱在怀里笑道，“哪用得着你老爹带，待你长大了，合该上九天，下五洋。到时候，你想看啥，你的战兽都带你去看。”

——苍凌阑突然清醒过来。

周围已经没有可供呼吸的空气了，她挣了一下，猛然自口鼻中呛出一团混着血腥味的气沫。

鲛人在贴着她歌唱，它的鱼尾不知何时缠在了苍凌阑的腿上，透明眼珠直勾勾地盯过来，真如深渊水鬼一般。

都说海上鲛女的歌声能够魅惑众生，人类便将其命名为“鲛人歌”，分属于神阶精神控制类技能之列。

如今被兽王释放出来，误打误撞之下，竟将她被封印的幼年记忆冲开了些许！

它在歌唱的间隙，

呢喃般地说：“契……”

苍凌阑于是明白了，

鲛人是想要将她逼到濒死之际，等到意志力彻底无法维系的时候，再以魅惑之音，蛊惑她主动签订身为仆从的契约！

灵界里，她所有的阵纹都开始躁动，就连那枚本命魂契所缔的残破阵纹，也开始散发出阴寒的气息。

巫骨掌心向上，眼眶深处白火愈加森然，那是随时可以出手干涉的姿态。

再怎么说自己“不是真神”，压制区区一只普通兽王鲛人，对它而言还是轻而易举。

可巫骨的动作又停下。

苍凌阑忍着憋窒，勉力调整体内灵流护住心肺，同时屏息闭气。

她说不了话了，便始终用那不屈含怒的双目，逼视着近在咫尺的鲛人——来自大海的压迫，看似无望的绝境，非但未能击垮她的毅力，反而激起她成倍的斗志！

可兽王的力量终究如海浩荡。

未等苍凌阑守定心神，幻境再次随歌声而来，瞬间将她吞没。

……

银龙正蹭着女孩的头发，忽然抬起脑袋叫了一声。

女孩转头看去，视线越过雕着白虎图腾的玉栏，瞧见有人踏着被月光抹亮的长阶，走上这王庭之巅。

一个月牙儿般灵动温柔的女子，面容身段均模糊不清，如烟似雾地向她走来。

苍穹一下子坐直了背：“千祈，你怎地出来了！”

他赶紧推推怀里愣住的女孩儿，道：“丫头，怎么呆了，是娘啊，快叫娘。”

“……，……。”

那女人笑着，她款款来到苍穹身边，蹲下来摸摸小凌阑的脸：“……，……？”

她的眼眸很亮很美，可在记忆里，却连声音都是模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