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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电视台考察回来,几辆小车依次驶入略显肃静的市委大院。于伟正的车在最前面。白鸽等人的车跟在后面。车停稳后,于伟正率先下车,白鸽和林雪也快步从后面那辆车上下来,紧走几步跟上于伟正的步伐。林雪则习惯性地落后半个身位,手里拿着于伟正的茶杯和公文包。
“伟正书记,电视台那边硬件基础还是太薄弱了,设备老化,人才也短缺,下一步我们宣传部一定抓紧研究,拿出个切实可行的提升方案来。”白鸽边走边汇报,语气带着检讨也带着决心。
于伟正脚步未停,目光平视前方,声音平和:“硬件不足可以逐步改善,关键是软件,是人的思想观念和专业素养。宣传工作是门学问,更是门艺术,不能总停留在念稿子、贴标语的阶段。白鸽同志啊,这方面你要多费心。”
“是,书记,您的指示我一定认真落实。”白鸽连忙应道。
一行人走进市委大楼,乘电梯上楼。在于伟正办公室门口,白鸽停下脚步:“书记,您先休息,我回去立刻组织传达学习您今天的指示精神。”
于伟正点点头,算是默许。
白鸽转身离开。林雪跟着于伟正走进办公室,将茶杯和公文包轻轻放在办公桌上。
于伟正走到窗边,活动了一下脖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石英钟,然后对林雪说:“小林啊,过半个小时吧,请市委组织部李学武部长过来一趟。”
“好的,书记,我马上去给李部长汇报。”林雪应道,脚步刚挪动两步。
于伟正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小林,汽车后备箱里有一个我的私人皮包,你下去帮我拿上来吧。”
林雪立刻说道:“好的书记,我马上去。”她语气恭敬,动作却不显匆忙。她没有立刻转身下楼,而是先走到隔壁秘书办公室一角的文件柜旁,看似自然地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条用报纸简单包好的中华香烟,迅速塞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挎包里,然后才快步走出办公室。
林雪自从开始为于伟正书记服务,除了于书记本人,接触最多的就是他的专职司机杨师傅。杨师傅平日在市委大院是个特殊的存在,沉默寡言,除了于书记问话,几乎听不到他主动开口。林雪不清楚杨师傅和于伟正之间具体是怎样的关系纽带,但她深知,能长期担任一把手司机的人,必然是领导极其信任的“自己人”。她只知道杨师傅是从于伟正在市里担任组织部长时就跟着开车的老人儿,后来于伟正交流到东宁市任副书记、又调任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直至如今杀回马枪就任东原市委书记,杨师傅始终如影随形。周卫华曾私下提醒过她,要想在领导身边站稳,和司机搞好关系至关重要,有时甚至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这条烟,就是周卫华买来想办法让林雪见机行事的。平日里,杨师傅不是在车里待命就是在小车班休息,林雪很难找到合适的机会单独和他打交道。这次于伟正让她去拿包,正是一个难得的由头。
林雪乘电梯来到一楼,推开小车班办公室的门,一股浓烈刺鼻的烟味混合着茶水味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她微微蹙眉,但脸上迅速堆起礼貌性的笑容,走了进去。心里不免感慨,这大概是庄严肃穆的市委大院里最“不拘小节”的角落了,烟头、茶垢、散落的报纸随处可见,但这里又像是个无形的特权区,似乎连市委书记都不会轻易来干涉这片司机们的“自治领地”。
杨师傅作为市委书记的司机,并没有独立的办公室,就在小车班靠里的一个位置。林雪推门进去时,屋里七八个人姿态各异:有人把脚翘在办公桌上看着隔日的旧报纸,有人围坐在一起甩着扑克牌,还有一位老同志正随着收音机里模糊的音乐声慢悠悠地比划着太极拳动作。
开车是令人羡慕的轻松差事,但长年累月窝在驾驶室里也落下一身毛病,腰肌劳损、颈椎不适是常见病,因此司机们闲暇时练练拳脚、探讨一下当时流行的气功,也是常态。
见到林雪进来,原本有些喧闹的办公室瞬间安静了些许,几个年轻点的司机下意识地放下了翘着的腿,目光纷纷投向她。林雪在公安系统锻炼过,对这种环境并不发怵,她神色自若地径直走到杨师傅身边。
“杨师傅,于书记交代,到您这儿拿一下他后备箱里的包。”林雪声音清晰,态度恭敬。
杨师傅闻言,不紧不慢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拉开抽屉摸出车钥匙,也不多话,朝门外示意了一下,便领着林雪朝停车场走去。
于伟正的专车是一辆黑色的皇冠轿车,车牌号尾数是醒目的“001”。杨师傅用钥匙打开后备箱,林雪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半旧的棕色牛皮公文包。她伸手将包拿了出来,同时动作自然地拉开自己挎包的拉链,取出那条用报纸包好的中华烟,略一迟疑,还是迅速地将它塞进了后备箱的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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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声轻响,后备箱关上了。林雪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对杨师傅说:“杨师傅,我刚调到市委办综合科,很多工作还不熟悉,以后请您多指点。刚才在后备箱里给您放了条烟,也不知道您抽不抽得惯这个牌子。”
杨师傅听到话,脸上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一条烟对市委书记的秘书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杨师傅只是摆了摆手,声音低沉地说:“小林啊,你太客气了。”说完,便再无他话,既没有推辞,也没有表示谢意,更别提林雪期望中的那种心照不宣的交流了。
林雪心里有些失望,但面上丝毫不显,依旧保持着笑容:“应该的,杨师傅,那您先忙,我给书记送包上去。”
拿着于伟正的包,林雪快步返回办公室。她先回到自己的小办公室,将挎包放好,然后才轻轻敲了敲于伟正办公室的门。
“进来。”
林雪推门进去,双手捧着那个棕色皮包,轻轻放在于伟正宽大的办公桌一角:“书记,您的包。”
“嗯,好。”于伟正目光从文件上抬起,扫了一眼那个包,点了点头。
林雪知趣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于伟正继续批阅了几份文件,这才放下笔,站起身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腰背,又叉着腰左右扭动了几下。他走到桌边,拿起那个棕色皮包,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拉链头——拉链的齿牙严丝合缝地咬合在提手根部的一个特定位置。看到这个细微的标记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于伟正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放松了一些。
身处市委书记位置,掌管着近千万人口的大市,工作中充斥着大量敏感信息:未定的人事布局、正在酝酿的政策调整、涉及稳定的内参情报……这些都无法完全避开秘书的接触。而秘书和司机,作为与领导朝夕相处的人,难免会知晓一些工作乃至生活上的细节。于伟正深知,在真正建立信任之前,必要的、甚至略显过时的考察手段仍不可少。这无关乎心胸,而是职责所在,是对组织也是对自己负责。一旦通过考察,他自然会给予下属充分的信任和倚重。
约莫又过了十几分钟,市委组织部长李学武准时来到了办公室。他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神态沉稳地在于伟正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熟练地打开笔记本,摆出了汇报工作的架势。
“书记,按照您的指示啊,关于贾彬同志任职的事,前期沟通工作基本完成了。”李学武开门见山,声音平稳,“我和几位常委同志都分别谈了话,初步统一了思想。”
于伟正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嗯,大家都什么态度?说说看。”
李学武略一沉吟,条理清晰地汇报:“臧登峰副市长那边,还是有些不同的看法。他认为贾彬同志长期在组织党务系统工作,对大型国企的复杂性和经济运作规律接触不深,担心他过去后一时难以打开局面,磨合期可能会比较长。”
于伟正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问:“登峰同志主要是基于什么考虑的?是出于对东投集团稳定发展的担心,还是有其它的因素?”
李学武谨慎地回答:“登峰同志主要是从工作角度出发的考虑。他和永林同志共事时间比较长,对东投的情况了解更深一些,可能觉得派一个完全陌生的党务干部过去,挑战比较大。当然,这只是他个人的看法。”
于伟正点了点头,未置可否:“其他同志呢?”
“其他几位常委同志,包括瑞凤市长、华西书记,原则上都表示同意。认为加强党对国有企业的领导是中央的一贯要求,贾彬同志在这次曹河酒厂改革试点中,已经表现出来政治素质过硬,原则性强,工作方法比较灵活,也懂企业的运行规律,是适合去抓党建和思想政治工作,有助于补齐东投集团在这方面的短板。”李学武顿了顿,补充道,“特别是上次工作组在东投期间,贾彬同志表现出了较强的协调能力和大局观,也赢得了一些认可。”
“嗯,”于伟正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点了几下,“东投集团是经济主体,但首先是党领导下的国有企业。党委书记的首要职责是把方向、管大局、保落实,确保企业沿着正确方向发展。业务经营有董事会和经理层嘛。贾彬同志过去,不是去代替永林同志抓生产经营,而是要强化党组织的领导核心和政治核心作用。这个定位要搞清楚。”他话锋一转,“永林同志最近情绪怎么样?我听说他往省里跑得比较勤?”
李学武的神色略显凝重:“是的,书记。这也是臧登峰同志另一个担心的地方。齐永林同志最近和省经贸委戚广林主任接触比较多。省里确实在推动国有企业的战略重组,省经贸总公司下一步可能要提升规格,整合资源。臧登峰同志担心,如果永林同志觉得在东投集团党委书记的岗位上职权调整太大,可能会产生别的想法,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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