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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第1页）

楚霄只好凑到楚奶奶耳边，低声道：“老太，你?看那个在晒萝卜干的男的，秃头那个。”

楚奶奶这才凝目往孙女指出的人看去。

这个男的大?约有五十?来岁年纪，留着?中老年男性?标配的地中海发型，头顶那片儿在阳光下特别光亮，甚至有些反光；穿着?两股筋的背心，胳臂上有大?片图案已经不清晰了的刺青，踩着?拖鞋蹲在空地一侧，正用筷子翻着?晾晒在平底簸箕里的萝卜条。

楚奶奶一开始没注意不对，是因为这人脸是朝下的，看不到面相，楚霄这一提醒，老人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到……这个头顶脑门?亮成一片的男人，印堂之下，黑得连眉眼都看不清楚了。

楚奶奶面色微变，回过?头来看向孙女。

装作拿手机在打电话的楚霄，冲楚奶奶凝重地一点?头。

在她眼里，她看到的并不只是一个在晒萝卜条的中老年男人……还有个小男孩蹲在旁边。

这个小男孩皮肤黝黑，留着?个小辫儿，身?上穿的衣物是比较考据的民国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那种细盘扣的对襟半袖短褂，裤子的款式也很?罕见，是那种用布带系着?的土布裤子，脚上穿的是千层底的布鞋。

一开始楚霄也没发现到这个孩子有啥不对，毕竟现在一些家庭确实会给?男孩子留小辫子、穿民国风的童装和布鞋……直到她注意到这小孩的衣裤料子。

相比起?市面上常见的童装，这孩子铱錵的衣服裤子料子肉眼可见地粗硬——哪个给?男孩子留小辫子当?太子养的家庭，会舍得给?孩子穿这种布料的衣裤？

她奶估计也看不到那个小男孩，不过?楚霄相信她奶肯定能看出被小男孩跟着?的那个秃头男人的不对劲。

“这个男边（男人），印堂发黑，眉眼不清，是短命的预兆。”精通相面的楚奶奶没让楚霄失望，果然看出了不对，皱着?眉压低声音对孙女道，“看这个脸黑的样子……恐怕就是这几年的事了。”

在人均寿命接近岁的现代，才五十?多岁的年纪就死期将近，确实算是短命了——在乡下苦了一辈子的楚奶奶，现在多了身?体?都还硬朗着?。

楚霄心下了然。

像李俊豪这么折腾、把自己?一辈子糟蹋掉的人，在李家屯定然不是孤例。

上了年纪的人胳臂上有成片的刺青，显然在年轻的时候也是混过?社会的……按这个男人的年岁倒推，二?、三十?年前治安混乱、大?街上偷儿药鬼（吸x者之意）横行的时候，这个男人正当?年。

想到这儿，楚霄就有些意动，脑子里回想起?进入小区后看到的老年人。

她记性?还是蛮好的，从踏进这个小区开始，不管是在保安室那里聊天的、还是在各栋居民楼的单元楼道门?口乘凉摆白的，几乎清一色的是女老人，男的老头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这意思……从外面嫁进李家屯来的女人没受到太大?影响，土匪祖宗做的孽大?多都报应到男性?后代身?上了？

这个联想让楚霄安心了不少，要是李家屯欠下的旧孽报复起?来是非不分，那楚霄会担心自己?和奶奶的安全——毕竟背包里这个破猫实在不靠谱，明晃晃的鬼摆在眼前都死活不张嘴。

但这个发现也让楚霄更?加困惑了，如果说李家屯的土匪老祖宗们?欠下的孽债讲究个冤有头债有主，那无意间得到人牙手串的左鸿博为啥会被缠上呢？

呆在左鸿博酒吧里不挪窝的那两个男鬼，和楚霄进来李家屯小区后看到的旗袍女人、民国装扮小男孩，显然是一个画风。

“……去七号楼看看吧。”楚霄道。

李俊豪家住的七号楼是这个小区最大?的一栋步梯楼，有四个单元，三单元一楼的住家户把靠外侧的一面墙给?打了，装上卷闸门?生造出了个门?面出来，里面是打麻将打牌的棋牌室，外面是小卖部。

楚霄和楚奶奶走到这栋楼前来时，便看到棋牌室里影影绰绰的全是人。

楚霄精神一凛，眨巴了下眼睛再看过?去——

她没看错，小卖部里面那个半开放式的棋牌室里，确实挤满了人，一半站着?一半坐着?。

坐着?打麻将、看麻将的老中青都有，大?部分是男性?，少数几个妇女混在里面。

站着?的……就不好说是不是人了。

这些“人”，高矮都有，男多女少，都有相近的黝黑肤色，油腻蓬乱、半长不短的头发，风格古老朴素的布衣装束，有的穿千层底布鞋，有的穿草鞋，无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都静静地站在那些坐着?的男人身?后，低垂着?头。

楚霄暗暗吸了口气。

真?的……哪怕她已经在小区里多转悠了两圈、确认了李家屯这些积年老鬼只盯着?李家屯的后人害，望见这一幕她心里面还是有点?儿发毛。

楚奶奶显然也察觉到了这间棋牌室里有极重的阴煞气，在楚霄做好心理准备要往里面走时，忍不住拉了孙女的衣角一把。

楚霄回头给?她老太递了个安心的眼神儿，硬着?头皮踏进小卖部内。

挑了两瓶饮料，一瓶递给?楚奶奶、一瓶拿在自己?手上，楚霄先扫码付了钱，这才朝店主打听：“姨妈，这个小区头是不是有个人叫李俊豪？”

看店的妇女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面用手机看电视剧，闻言抬了下眼皮看了楚霄一眼，道：“有的，就住我们?这栋楼，你?找他哪样事？”

“我家幺叔和李俊豪是高中同学，来城里打工好些年了，这几年没和我们?家里人联系。这个礼拜我和我家老太进城来找他，听到别个说幺叔有个同学李俊豪住在这边，就过?来打听下，问下晓不晓得我家叔现在在哪里工作。”楚霄神色自若地扯了个瞎话。

她身?上穿的还是初中的时候她奶在乡集上给?她买的衣服，刚进城没几天的楚奶奶也是一副乡下老太太的样子，女店主并没怀疑什么，随口道：“这样啊，李俊豪在里头看人家打麻将嘞，我给?你?们?喊他出来。”

说着?妇女就站起?身?，扯着?嗓子朝里面棋牌室喊：“小俊豪！有人找你?！”

楚霄顺势扭头往里间棋牌室看去，就看到站的挤挤挨挨的鬼影之中，有个瘦小的男人站起?了身?来。

和彭天明描述的一样，这个李俊豪身?高还不到一米六，四十?来岁年纪，长相比彭天明生前还尖嘴猴腮，还没有彭天明那种多年的丰厚收入养出来的从容放松气质，贼眉鼠眼的，看人的时候都微微偏着?头。

没钱打麻将、只能坐在旁边看的李俊豪从里面走出来时，有两个男鬼也跟了出来。

楚霄强忍着?不去打量那两个跟着?李俊豪的男鬼，朝个头比她还矮一截的李俊豪憨厚地一笑：“你?是李俊豪李叔叔吧？我叫楚霄，是楚金贵的侄女。”

当?年读市四中，跟彭天明、左鸿博、李俊豪同一届的学生里确实有个叫楚金贵的乡下学生，根据左鸿博提供的情况，这个楚金贵在毕业后和李俊豪裹在一起?混了一阵子，后来李俊豪跑去当?偷儿的时候才分开的，之后就不晓得出省去哪打工去了。

有左鸿博帮忙背书，李俊豪显然也没怀疑什么，打量了下楚霄土里土气的穿着?，又听了楚霄这口乡土音浓厚的西南官话，也就信了，懒懒散散地道：“是大?侄女啊，是有啥事啊？”

楚霄赶紧把对女店主的说辞又对李俊豪瞎扯了一遍，完了补充道：“今年我们?乡上承包的果楚要分红了，我家里人说虽然幺叔离家好些年，也应该有他一份，所以我和我家老太进城来找他，不晓得李叔叔晓得我家幺叔这哈在哪里工作不？”

乡下搞经济作物种植也就是这十?几年的事，而楚金贵和李俊豪裹在一起?当?小混混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他肯定没听楚金贵提过?老家有没有这事。

二?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连过?日子挺认真?的左鸿博都是回想了好半天才想起?高中的时候同学之中条件还算附和、适合楚霄拿来当?幌子的楚金贵，更?别提这些年里浪荡散漫、连牢都坐过?两回的李俊豪——他还记不记得当?年跟着?他厮混过?一阵的乡下同学大?名叫啥、长成啥样，都还是个问题。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引起?李俊豪的贪念！

一听这两个土包子上门?来是为了叫一个跟他混过?的叫楚金贵的乡巴佬、目的还是为了让楚金贵回乡下拿分红，李俊豪的眼睛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