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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徽皱着眉头,心里很不舒坦。虽然这不是自己的事,但是自己和谢家的关系已经甚为密切。谢道韫遭遇这样的事情,本就让人唏嘘,熬了十年,结果那王凝之还是不肯罢休,着实可恶之极。
“你知道更可气的是什么吗?原本四叔同王公已经为此事私下里商谈了几次了。王彪之也觉得强扭的瓜不甜,基本同意解除婚约,和王凝之也谈过了,他也表示同意。你道王凝之为何能任左将军?那是四叔给予的补偿。结果,这废物突然变卦了,又要谈婚约之事。四叔甚为生气,询问王彪之为何如此。王彪之说,他虽为琅琊王氏主事,但和王凝之只是叔侄关系。当年是四叔同王凝之的父亲王羲之定下的婚约,现在王羲之已然病故,当初未解婚约,现在王彪之也不能替从兄做主。王凝之可以不遵他之命。他也很恼火,但是毕竟是堂兄一脉,他也不能强自做主。”谢玄恨恨说道。
李徽听明白了。王凝之是王羲之的儿子,当初谢安是因为和王羲之的交情,才将谢道韫许配给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订了婚约。
但后来谢道韫不肯嫁给王凝之,以修道为由拖延,希望王凝之能知难而退,解除婚约。但王凝之硬是死缠烂打的拖延到如今。
王彪之是王羲之的堂弟,是王凝之等人的堂叔。虽然如今执掌琅琊王氏主事,但是因为婚约是王羲之和谢安所订,王羲之已经死了,这婚事他也没法强行剥夺。王凝之耍无赖他也没办法。
李徽想过王凝之是个无赖货色,但没想到此人如此无耻。得了左将军之职,又突然反悔,这算什么?人品卑劣到了极点。
“王凝之好歹也是琅琊王氏大族子弟,其父王羲之也是名满天下万人尊崇的人物,怎地会如此不要脸?他一向如此么?”李徽皱眉问道。
谢玄皱眉道:“倒也并非如此。此人虽然很废物,但除了之前和阿姐的事之外,倒也没什么恶行。此次突然变卦,确实让人觉得奇怪的很。这种事,一般人都干不出来,何况他琅琊王氏子弟?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严重破坏我谢家和他琅琊王氏的关系么?他会不懂这其中的不当?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徽也觉得很是奇怪,就算王凝之不肯放弃,但也不至于在得了左将军职位之后,来个出尔反尔。特别是在这种时候,琅琊王氏子弟这么做,绝对是破坏王谢联盟,影响大局之事。
王凝之也是大族子弟出身,不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难道他是下一个郗超?
一想到郗超,李徽忽然警觉了起来。他想起了一件事。
“谢兄,我听说……王凝之的母亲是高平郗氏出身。琅琊王氏和高平郗氏之间之前的关系甚为密切,不知是否属实?”李徽轻声问道。
谢玄一愣,点头道:“王凝之的母亲便是郗鉴之女,哎呦,你是说……”
谢玄说了一半,突然瞪大了眼睛。
王羲之的妻子郗璇乃郗鉴之女,会稽内史郗愔的姐姐,也就是郗超的姑母。王凝之和郗超之间是正儿八经的姑表之亲,是有着血脉联系的表兄弟关系。在这种关键的时候,郗超会不会利用这一层关系?
王羲之虽死,其母郗璇尚在,有没有可能,王凝之不得不遵从母命,不肯解除婚约?倘若是郗璇之命,则很有可能是郗超在其中捣鬼。利用姑表关系分化王谢之间的联盟。
而且,现在王凝之升任左将军,手中掌控左军数干中军兵马,已经具有了极大的分化利用的价值。郗超从王凝之身上入手可谓是一石二鸟。既进一步的拉拢侵吞中军实力,更可以借此制造王谢之间的矛盾。
李徽和谢玄两人经过一番分析之后,基本上能够确定此事必然是郗超在其中捣鬼,利用了谢道韫和王凝之婚约的事情兴风作浪。
愤怒之余,李徽倒也不得不佩服郗超的手段。利用王凝之对谢道韫的仰慕和求之不得的不甘入手,却是正中要害之处。由此让整个局面陷入一个两难的局面。
如果谢道韫继续以修道之名拒绝履行婚约,则谢道韫这一生就彻底完了。而王凝之也必然会在郗超的挑拨之下渐行渐远。若琅琊王氏出了第二个郗超,吃里扒外的话,在目前这种情形下的破坏力将是毁灭性的。
除非谢道韫答应履行婚约,但那岂非违背了谢道韫的意志,让她痛苦一生。这一点,谢玄和李徽都是不会同意的,谢安怕是也不会做出逼迫谢道韫履行婚约的事情。
两人思量了许久,一时也想不出合适应对之策。
“贤弟,这件事还需要证实。也许情形不像是我们想的那么糟糕。我需得打探清楚,此事是否是郗超捣鬼,之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应对。这件事简单的很,稍加打探便知。”谢玄道。
李徽想想也对,虽然综合分析来看,这件事十之八九是郗超从中所为,但毕竟在没有查实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查清楚之后,才好行事。倒也不必急于行动或者挑明。
午间,谢家家宴甚是热闹,谢家子弟齐聚,共度上元佳节。只不过谢道韫并未出席,原因不言而喻。
宴后,谢安叫了李徽去花厅下棋。谢玄在旁奉茶。两人一边下棋,谢安一边询问这段时间在丹阳内史任上的一些事,目的自然是了解丹阳郡衙署之中的反应,以及李徽的一些想法。
李徽也不隐瞒,将自己决定暂且稳住局面,先收拢安定人心,然后暗中行事的想法禀报谢安。谢安表示认可,局面还没到需要操之过急的地步,所以徐徐图之也是对的。更何况,眼下一些条件还不具备,比如钱粮的筹措,人员的甄别都还没完成,确实不能贸然行事。
一盘棋下罢,谢安起身道:“弘度,晚上留下来参加夜宴再走,今晚上元夜,老夫邀请了人前来赴宴,你不能缺席。老夫去歇息一会,让谢玄带你去东园道蕴那里瞧瞧。谢玄,你阿姐身子不适,你们去谈谈说说,或可缓解缓解。晚间夜宴,问问她是否可以参加。毕竟是我谢家做东。”
李徽和谢玄忙应了,恭送谢安离去。李徽心中明白,谢安心中是不安的,他要自己和谢玄去安慰安慰谢道韫。他也定然意识到了这件事对谢道韫的巨大影响。谢道韫中午没有出席家宴,那便已经是无声的反抗了。
午后未时,谢玄和李徽来到东园之中。走在竹林之间,阳光星星点点的洒在林间小路上,甚为清幽舒适。
抵近谢道韫居处小阁外,谢玄正要说话,李徽却摆了摆手,朝着小阁长窗处指了指。
谢玄顺着李徽的手指看过去,但见落地长窗开处,谢道韫身上披着白色裘氅斜依琴台,素手托腮,闭着眼睛不知是在假寐还是在沉思。
午后的阳光穿过长窗洒在她身上,花树的影子在她身上留下斑驳的淡影,光线让她的全身沐浴其中,在她的身遭勾勒出一圈白色的光晕,愈发衬托出谢道韫圣洁和绝美。一缕檀香的青烟在阳光下漂浮着,一时间让人觉得谢道韫似乎是天上下凡的仙子一般。
李徽从未如此仔细的看过谢道韫,虽然认识的时间不短,但是这么仔细的近距离观察她的样子还是头一回。李徽不得不承认一点,谢道韫身上的气质是独一无二无人能及的。腹有诗书气自华,一个才女的气质,无需任何穿着打扮便会让人感受的到。
更何况,谢道韫本来就生的极美。岁月在她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此刻的她犹如少女一般。
“哐当。”一声响。谢玄无意间踢到了一个在花坛旁草丛里隐藏的瓦罐,顿时惊动了谢道韫。
谢道韫睁开眼来循声看来,看到李徽和谢玄站在窗外,诧异惊呼道:“你们怎么在这里,要吓人么?小玄,鬼鬼祟祟的作甚?”
谢玄笑道:“阿姐,你这不是偏心么?我和李徽一起来的,干什么只骂我鬼鬼祟祟?”
谢道韫嗔道:“他也是。”
李徽和谢玄相视而笑,两人进了小阁,李徽上前行礼。
“李徽见过阿姐。打搅阿姐小寐了。”
谢道韫还礼微笑道:“我也没有睡着,只是在闭目养神而已。今天太阳很暖和,便晒晒太阳。”
谢玄道:“阿姐是心中烦恼是么?你放心,我定不会让那废物得逞的。这件事就算四叔责怪,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谢道韫吃惊的看了一眼李徽,皱眉道:“小玄,你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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