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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同伍的兄弟赶紧将他扶起来,有正在他身边经过被溅了一身水的没忍住骂了一句,于是气急败坏的倒霉蛋没顾着拧一拧衣服,上去就推了那人一下。
水里的鹅卵石本就圆滑,小心翼翼地走过尚要打两个趔趄,这么一推,浑身湿透的倒霉蛋立刻变成两个了。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已经有队率指着他俩,让人拎上岸,一人给一拳,好在火光忽明忽暗,谁也看不到他俩脸上挨过一拳后臊眉耷眼的模样。
——这是她的士兵,活生生的,有喜怒哀乐的士兵。
他们追随她来到兖州,即使她被许攸的营寨阻了脚步,他们也不曾对她有任何怨言,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已经娶亲,有人已为人父,有人脸上已经起了皱纹。
但他们依旧像孩子信任父母一样信任她。
“二千兵士皆已渡河,”她听到有人这样问,“冀州军就在二里之外,将军,咱们可要结阵?”
她回过头,看到身边的张辽微笑着望向她。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和身上,看着与白日也没有什么不同,她却在那一瞬恍惚了一下,好像他这一路的风霜与沧桑都消失了,望向她的,还是那个骑马于河岸边,偷偷一脚踹在她的青骢马上,要她下河游泳的少年将军。
“不结阵,”她说,“跟在我后面,一鼓作气,冲散他们就是。”
她拎着长剑,走在他们的前面,她的步履并不快,几乎也没有发出声音。
树叶的影子落在她的脸上,手上,身上,渐渐将她遮住,她隐在黑夜里,向着冀州军而去,她似乎冷得全无温度,与深秋夜里的空气化为了一体。
可她又是炽热的,她的眼睛,她的心脏,她手握的剑,都热得好像随时要燃烧起来一样!
她的剑既轻且快,顺着腋下扎进他们的胸腔,一击而中,拔·出后便是第二人,第二剑!
他们是着甲的,而她已经失了可为倚仗的神剑,这一点也不错,但夜色这样深,他们的动作也不复白日那样镇定迅捷,他们仓惶着挥舞手里的武器,将甲片的接缝处向她展露无遗——如白昼一般!
她杀死的冀州军越来越多,他们后退的距离也越来越多,直至她完全地走到了那片被鞠义选为战场的荒芜田野里。
周身再没有什么可以遮蔽身形的东西,无数火把将她的脸照亮。
——那原来是个人!冀州人这样讶异地嚷了出来,那不是猛兽,也不是妖物!
——可那真的是个人吗?他一个人,杀了我们那么多同袍!他竟然还敢大喇喇地站在那里!
最前排的士兵这样狐疑地打量她,却来不及交头接耳,更来不及迟疑不前。
因为她向着他们而去!
她身后的士兵也向着他们而去!
那的确不像个人,鞠义想。
当陆廉的青州军冲过来时,为首那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身先士卒的武将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如她这般的还是世所罕见——她不是跑过来的,不是冲过来的,她是扑过来的!
这要他怎么形容呢?那只是个七尺高的年轻人,面目模糊,身形消瘦,那只是一个人啊!
可当她扑过来时,她好像一只扑向羊群的大鹏鸟!她的面前挡不住什么人!她明明是一剑接一剑地刺下去,他的甲士们却像泥塑一般举不起藤牌去挡,也拿不住长戟去拦!
在暗处时,他们捉不住她!到了明处,他们仍然挡不住她!
那些倒下的士兵甚至喊不出最后一声哀鸣,只有寂静的风,影影绰绰的火,以及那些苍白的,颤抖的,歇斯底里大喊着的人——她只是一个人,却如千军万马,逼得他们步步后退!
可她身后确实还有千军万马!
他们追随着她的脚步冲了上来,一瞬间就将防线给冲散了!
他统领的并非什么流寇山贼,而是最精锐的冀州军,其中还有他自己的部曲老兵,因此竟然未曾溃散,而是立刻在军官的组织下重新投入了战斗。
这样的夜,被这样的对手突袭,想要结阵是结不成了,但士兵们仍然可以互为倚仗,以伍以什为单位,五六人为一组,并肩作战,用长·戟拦,用藤牌挡,用环首刀劈,期间不忘记高声与附近的同袍相互确认位置与距离,虽然无可避免地陷入困境,却还是撑住了这最危险的一波攻势。
“今日方知陆廉勇武,”鞠义喃喃自语,“确乎冠绝天下!”
“……将军?”
鞠义整了整自己的腰带,拎着长戟大踏步向前而去!
他每一步踩在地上,大地都似乎震颤了一下!
“儿郎们何在!”
冀州军用声声咆哮回应了他!
这是他们的将军!不输陆廉的将军!
那个魁梧得像熊一样的武将向她而来了,他身后有滔天的火光,因此显得身形格外高大,格外有压迫感。
他穿着一身在火光熠熠生辉的铁甲,躯干与四肢都被甲片所保护,却并未阻滞到他的脚步。
这是个真正的武人,有“临阵斗死”的决心与勇气的武人,这样有些鲁莽,但毫无疑问,就是有许多名将是靠阵前拼杀而闻名的,尤其当他走向她的时候,在这茫茫黑夜里,已经被压着打的冀州军忽然士气大振起来!
她将手中那柄已经有了裂痕的长剑丢掉,换了一柄新的在手上,深吸了一口气,向着他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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