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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大,无边无际,那么绿,一碧如洗。风吹草低,现出成群的牛羊和遍地的野花,极远处是逶迤的群山,苍翠的绿色之上一点白,是冬日里不曾化尽的冰雪。
眼梢不觉湿了。这就是六镇了,从桓宣口中听说过那么多次,思想过那么多次,她终于来了。
空气里飘荡着清新的花草香气,眼前闪过无数前尘旧事,最后都化成桓宣的脸。这是他视为故乡的地方,如今她来了,她会在这里等着他,等他凯旋归来。
“娘子!”远处有人叫,傅云晚探头望出去,远处一人一马飞跑着奔来,眨眼就到了近前,是阿金。兖州一别后再不曾见过她,乍一看能认得,再细看与兖州时全不同了,胖了些,肤色深了些,眉眼开朗许多,满脸都是笑,“娘子,可算把你盼来了!”
她轻盈一跃跳下马来,傅云晚又惊又喜,伸手握她的手:“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都会骑马了?”
“当日大将军送奴婢去了怀朔,前些日子跟着李夫人过来的。”阿金又笑又哭,又连忙行礼,“奴婢早就听说娘子要来,准备好多天了。这骑马是先前在怀朔学的,奴婢这些天学了很多东西!”
傅云晚知道她说的李夫人是李秋,桓宣受傅娇所托,一直在照顾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感慨,大道上又有许多人迎上来,领头的老者躬身下拜:“管事张路迎接夫人!”
傅云晚见他满头白发,猜测他是跟了桓宣多年的人,连忙下车扶起,阿金旁边扶着,大队人马簇拥着往镇上去。
入眼所见都是形制差不多少的土房子,比邺京和范阳简朴许多,然而这简朴中也透着一种勃勃的生机,天是极高极蓝的,傍晚时分也没那么快就灰暗下去,极高处有个黑点静静悬着,傅云晚不知是什么,抬头看着,张路笑道:“夫人,这是只黑隼。”
竟是鹰隼么。傅云晚仰望着,油然生出一股豪情。六镇,果然如桓宣说的,如她想象的,天高地阔,鱼跃鸟飞。
晋王府在镇子正中的位置,说是王府,其实只比镇中那些土房子大了一圈,又用砖石砌成而已,李秋等在门前,一看见她就往跟前跑:“绥绥,总算又见到了你了!”
傅云晚也向她跑,握手相见,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满心里都是欢喜。细看时李秋也比从前胖了,以前在邺京总是低眉顺眼不怎么敢抬头的模样,
()现在脸色红润,气度大方,拉着她往门里走,絮絮说着别后的事情,又托她向桓宣道谢:“这些时日多亏大将军庇护,绥绥见到他时千万替我道谢。还有王参军,多亏他一直把娇儿的消息给我送来。”
乍然听见傅娇的名字,傅云晚一阵恍惚。元辂死后傅娇跟了元恢,听说现在是头一个得宠的小夫人,就连傅崇也得看她脸色,在她面前夹着尾巴做人。
“我就是想不通,娇儿为什么不肯过来。”李秋叹着气抹着泪,“这边没人打没人骂,还能自食其力,多好呀,偏她要留在邺京挣命,这孩子的心思我是一点儿也看不懂。”
傅云晚也不是很懂傅娇的心思。从前做姐妹时觉得那样熟悉亲近,这些日子仔细回想,才发觉她从不曾了解过傅娇。然而人各有志,傅娇既然不肯过来,必是觉得留在邺京更好,却也不必强求。轻声安慰道:“秋姨放心,邺京那边也有人照应十妹,不会有事。”
“哎呀,不能叫大将军了,”阿金笑着提醒道,“如今该称大王了!”
说得几个人都笑起来,絮絮地又说了些家常话,谈了些别后的情形,傅云晚问道:“秋姨近来做什么呢?”
李秋有点不好意思,只道:“随便做点活计,不当废人罢了。”
阿金忙道:“李夫人教我们种桑养蚕呢,还教我们裁剪缝纫,李夫人手巧得很,镇子上每天都有好些人过来跟李夫人学。”
李秋出身江南桑蚕之家,最擅长缝纫等事,小时候她和傅娇两个的衣服鞋袜一大半都出自李秋之手。傅云晚忙赞道:“秋姨弄这个最灵巧了。”
“哪有,”李秋越发不好意思起来,“我正发愁呢,这边桑树少得很,天又冷,蚕不好养活,我前几天出去转了转,看见有许多柞树,我记得柞树也能养蚕,一样能缫丝织布,叫什么柞蚕的,我让他们去找了,要是找到了就试试看,听说那个柞蚕丝虽然比蚕丝粗些短些,但织出来的布也很好,就是不知道怎么养才好,找了几本书来看,但我认字又不多,有好些地方看不懂,绥绥,你识文断字的学问好,你帮我看看?”
她起身从架上拿了几本小册子,傅云晚接过来一看,都是农书,其中有几篇是讲如何养柞蚕的,怎样喂食怎么保暖,又是怎样防病怎样缫丝,说得很是细致,但因为都是之乎者也的文辞,像李秋这样识字不多的的确有些难懂。忙道:“等我看看,到时候跟秋姨一起琢磨琢磨。”
“那就好。”李秋带着笑叹气,“咱们读书少,好些时候想弄个什么都弄不成,要是都能像你这样读书识字就好了。”
说得傅云晚心中一动,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又听阿金道:“娘子,奴婢近来在学养马呢,大将军有个极大的马场,奴婢这些天都在那边帮忙,干耶耶说奴婢做得很好呢!”
“哎哟,你刚刚还说要改口叫大王,怎么又成大将军了?”李秋笑着纠正,又向傅云晚解释道,“她干耶耶就是张管事,认的干亲,父女两个别提多亲香了。”
“干耶耶从前就在马场做事,如今年纪大了,大王体恤,让他回府里做事。”阿金道,“娘子,明天奴婢带你去马场看看,那些马可通人性了。”
门帘子一动,张路提着茶水吃食等物走进来,笑眯眯说道:“阿金不能再叫娘子了,以后要叫夫人。”
傅云晚刷一下红了脸。孝期没过不能成亲,但谁都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明年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成亲了吧。肯定的。
心里突然便缠绵起来,抬眼望着窗外,天开始黑了,远处的山色一点点没进暗影里。
他在时候在哪里?有没有像她想他一样,想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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