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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僧见鲁炅分头刺来,果不其然转身便退,鲁炅怒极追击,然而孤军深入之际,四面立刻又有僧人挥棒打来。看来群僧的战术就是——鲁炅攻谁,那人便立刻退开,附近其他棍僧却穿插上来攻击,如此便如潮退潮涌一般,始终把鲁炅裹挟在其中。
卢玉铉见鲁炅如被裹入浪中,身前棍僧如浪分开,身后的棍僧却如潮卷来,这此一来,若鲁炅再追击,被卷入阵中可就无法脱身了,他高喊道:“鲁大哥快退回来!”说着抢入阵中,想把鲁炅接应出来。
卢玉铉的武器是一把钢骨团扇,原来在范阳笼火城遗失了,却早已从新打造了一把,现在所用的团扇便是新铸的兵器。他挥扇向一僧脸上拂去。
那僧人果然后退,鲁炅这时已察觉被僧人引入阵中,然而他人在阵中如在激流之中,只能随波逐流,难以脱身,幸得卢玉铉将他身后的棍僧击退,他才得以回身撤步,和卢玉铉聚到一处。
然而卢玉铉击退了鲁炅身后的棍僧,却没有人来掩护他的后背,登时又有几名棍僧在他背后猛追猛打,将卢玉铉与鲁炅从众人身边驱离,单独包围起来。卢玉铉虽明其理,但却苦于无法破解,一旦陷入阵中,如落入水中旋涡,棍僧们或进或退,终将二人裹挟其中,非但不得脱身还越打越远。
萧大有见状,喊道:“呀,卢郎、鲁兄,你们去哪里?”他空手不用兵器,追上压后的棍僧挥拳便打,南霁云、浑惟明知道他功夫不济,只怕救不出卢、鲁二人,反而要把自己陷进去,忙跃上援护他的身侧,却不料少林僧阵法转动,将三人卷入另一道旋涡之中。
南霁云和浑惟明都是打暗器的高手,但是他们不想得罪少林,因此连兵刃都不亮,自然更不会打暗器,只以拳脚功夫与棍僧相斗,虽不至落入下风,却也脱身不得。
此刻形成了三个各自转动的旋涡,一个裹住了卢玉铉、鲁炅,一个裹住了萧大有、南霁云、浑惟明,一个裹住仍旧站在原地的江朔、独孤湘和葛如亮夫妇。
这个达摩伏魔阵是以守代攻的阵势,另两个圈中乒乒乓乓打的好不热闹,江朔等四人没有出手,围着他们的棍僧便只绕着他们转动,并不主动攻击。
葛如亮背着手站在原地,却好整以暇地问起独孤湘来:“湘儿,你看这少林群僧的阵势,可看出什么明堂来没有?”
孤湘道:“耶耶,看来他们只是想困住我们,并不想立下杀手。”
葛如亮摇摇头道:“你这可是一句废话,所有少林功夫均不以伤人为要,少林号称修禅第一,习武为末,我听说现任主持慧觉禅师就不会武功。”
江朔和独孤湘一齐“啊”了一声,他们都没想到号称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寺,主持竟然不会武功。
葛如亮道:“何止慧觉,他的师傅法如亦不会武功。”
独孤湘问道:“法如是禅宗几祖?那什么五祖弘忍,六祖慧能的,都不会武功么?”
智通在圈外怒喝道:“甚六祖慧能?禅宗六祖乃大通禅师神秀上座!”说着他手中长棍一跺地面,围着江朔等人的众僧也一起在地上一墩长棍,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独孤湘吐吐舌头道:“我倒忘了这里是北宗的地盘了……”
此理人人皆知,却不应该把它说出来,独孤湘此举惹得众僧对她怒目而视,若非阵法约束,早就出棒打她了。
葛如亮却浑如未见,自顾自说道:“五祖弘忍得法于道信之后,先后住双峰山和东山寺两地数十年,足不下山,从未做过少林寺的主持。”
这句话又是大大出乎江朔意料,他忍不住问道:“都说少林是禅宗祖庭,怎么弘忍大师居然从未来过少林呢?”
葛如亮道:“少林为禅宗祖庭那是因为禅宗初祖菩提达摩在少林悟道的缘故,其后禅宗各祖只以心法衣钵相传,却不以寺庙产业为传承,其实究其根本,达摩大师本人也从未做过少林主持。”
江朔道:“原来如此……”
葛如亮道:“但从法如和尚开始,首开禅宗大宗师主持少林寺的先河。法如为弘忍高足,侍奉前后一十六年,直至弘忍灭度后他北游嵩岳,居少林寺六年,又传法三载,堪称为北方禅宗定门之首。”
智通在圈外立掌道:“阿弥陀佛,没想到这位先生对我少林禅宗倒是颇为熟稔。”
独孤湘道:“啊……原来神秀和慧能二人争了半天,不是争少林掌门之职啊?”
葛如亮笑道:“不错,他们争的是禅宗宗主的地位,二人可都看不上少林寺这点产业,其实武周时神秀为国师,他尝奏请女皇邀惠能赴东都雒阳,只是惠能以‘吾形貌短陋,北土见之,恐不敬吾法’为由拒绝了。”
江朔道:“从这句话来看,神秀大师也是一代高僧,并非嫉贤妒能之辈。”
智通听他夸奖本教宗主也甚自豪,挺胸道:“那是自然!”
葛如亮仍是不理智通,继续说道:“好啦,扯远了,还是说回此阵,你们看看这阵像什么?”他生性聪明,又好为人师,不觉将江朔也当成了考校的对象。
独孤湘还在沉吟,江朔先道:“像水流中的旋涡。”
独孤湘忙接口道:“对对对,我也想说像旋涡!”
葛如亮白了她一眼,却向江朔叉手道:“少主好眼力,当年达摩初祖在少林寺传法慧可之后,又到熊耳山下定林寺传法五年,他最后圆寂之处就是在定林寺中,定林寺在陕州,靠近河水,据说这套伏魔阵就是达摩祖师在人生间这阵最后五年中,观三门峡河水的激流旋涡,心有所感而创造出的一套棍阵。”
江朔亦有所感道:“原来如此,我懂了!”
智通道:“小子好大的口气,达摩祖师创此阵时已一百四十余岁,阅遍人间百态,禅修更是到了无人能企及的高度,我等演练此阵十余年也不敢说懂,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也敢夸口说懂了?”
江朔叉手道:“智通师傅见谅,怪我话没说清楚,达摩祖师阵法精妙,我自然不可能全然领会,但我却懂了为何此阵会有这样明显的破绽。”
智通鼻子都快气歪了,怒极反笑道:“好好,你倒说说我们这阵破绽何在?既有破绽,你倒是破阵来给我看看!”
江朔却认真地朔道:“达摩大师此阵从构想来说可谓不可破之阵,因为但凡设阵都必须有阵眼,阵眼便是阵的中枢,一旦破了阵眼,阵也就破了。而这伏魔阵学的是激流中自然形成的漩涡,水乃天下至柔之物,会形成漩涡是因为外力干扰所致,或遇到礁石,或河底变化。”
葛如亮嘉许地点点头,总结道:“这就好比闯阵之人如投入激流的一颗小石子,漩涡因他而生,自然如影随形,甩脱不得。”
独孤湘也领悟道:“所以我们站着不动,就好像水流未受到扰动,所以众僧只是围着我们转,却不攻击我们。”
江朔道:“攻与不攻还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此阵没有阵眼,没有固定程式,可以随意加减人手,人数越多威力越大,而要破阵之人却不得要领,由于没有阵眼,大阵处处相同,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因此就算能伤得一两人,也完全不影响大阵的运转。脱身可就难了。”
智通听了了心中也暗暗佩服江朔小小年纪,才这一会儿就看出了达摩伏魔阵的根本要义,但他仍然故作轻蔑地笑道:“既然知道本阵的厉害,你还敢说发现了伏魔阵的破绽?”
江朔叹了气,道:“这恐怕就是武功冠绝天下之人的通病了,我认得一位前辈,他神功未成之时创了一套阵法,已经颇具威力,然而随着他武功臻于化境,越来越觉得自己早年创造的阵法破绽太多,因此又创了一套阵法,他自认为将前一套阵法的弊病都弥补了……”
独孤湘突然道:“朔哥,你说的是北溟子前辈所创的‘璇玑阵’和‘天车阵’?”
江朔道:“不错,其实北溟子前辈后创的天车阵比先创的璇玑阵更易破!”
天下同时与璇玑阵和天车阵交过手的人,恐怕就只有江朔一人了,哪个阵更易破亦只有他知道,独孤湘奇而问道:“这却是为何?”
江朔道:“北溟子前辈创天车阵时,也知道自己的武功太高,因此就把对布阵之人的武功要求,对比自己降低很多,这样阵法才能运转起来,否则若都按自己的功夫来设计阵法,天下哪里去找这么多绝世高手来布阵?”
独孤湘点头道:“对啊,是这个道理。”
江朔道:“然而由于他自己功夫太高,对寻常武者能达到什么水平早已失去了判断力……以至阵法运转中大部分的功夫要求太低,而有几处关键转折却又要求太高,以至于阵法运转会出现断裂,这种断裂就是阵法的破绽!”
说到此处智通忽然心念一动,悚然一惊,江朔道:“眼前这个伏魔阵也是如此,达摩祖师所定的阵法第一要诀是随敌而动,对守御的要求基本是跑得够快就可以了,对功夫高低可说是毫无要求,因此才能随意加减组成阵势的人数。可是反击呢?若是达摩祖师或其得意弟子,恐怕一招就能制胜了吧?”
独孤湘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达摩祖师为了降低布阵的难度,所定阵法中反击招数太过普通,虽然看似立于不败之地,其实也是立于‘不胜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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