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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十四岁把鳌拜给铲除了,正意气风发之际,同年赫舍里就给朕生下来了承祜,可惜亲政没多久,南边的三藩就成了气候,朕决意撤掉三藩,皇玛嬷都不答应只说时机太早了,让朕接着‘等’。”
“可是朕等不下去啊,看着每一年三藩都要耗掉国库近一半的税银,晚上连觉都睡不着,撤藩的念头像是野火般熄都熄不灭,梦里都是吴三桂那张像橘子皮的老脸。”
“朝堂上的官员们分成了两派,也唯有米思翰和明珠坚决支持朕削藩,连朕的大姨夫索额图都当庭给朕扯后腿,把朕气坏了!还不等朕动手,听到风声的吴三桂就先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在南边举旗造反了,消息传来,底下的文官们可就乱了,朕那时心里也不是没有怯意,甚至都对着皇玛嬷说了,朕要御驾亲征,若是死在战场上,他老人家就再选一个皇帝,从小到大皇玛嬷没有碰朕一根手指头,那次听完朕的话,气得老泪纵横抬起右手狠狠给朕了一巴掌,把朕的嘴角都打流血了。”
“朕回到坤宁宫中里看到挺着大肚子的赫舍里摸着承祜夭折前穿的小衣服垂泪,她看到朕忙擦干眼泪,边给朕脸上擦着药,边无声哭泣,使朕不得不歇了御驾亲征的心思,第二天,皇玛嬷就拄着龙头拐杖面容冷肃的走到朝堂上,说她支持朕平三藩,爱新觉罗一族与朕共存亡!”
“有了皇玛嬷的公开支持,这才拉开了那场持续八年的三藩之战,可惜朕的命格不好,三藩刚开始打不久,赫舍里就难产而逝,独独给朕留下了一个哇哇大哭的保成。”
“朕听到消息疯了一样从朝堂上跑回坤宁宫,不顾皇玛嬷和苏麻喇姑的阻拦冲进产房里,抱着被包在襁褓里的保成,看着躺在血泊之中的赫舍里,眼里尽是恐慌和茫然,赫舍里说她不能以后不能陪着朕了,只能让保成陪着朕走完接下来的人生路了,朕惊恐的不得了,哽咽着对她说朕会把我们俩的嫡次子册封为大清的第一个皇太子,亲手带在身边照顾,赫舍里笑着点了点头,下一秒就撒手去了,朕闻着满室的血腥气不敢相信朕是十一岁大婚,二十一岁就丧妻了。”
曹寅也是头一次听到帝王说这些心事,撩起眼皮看到康熙脸上的落寞与眼底的痛意,心里也涩涩的。
“赫舍里去了,保成整日哭,前线的战事也不顺利,吴三桂仗着作战经验丰富又熟悉地形,一开始就联手了众多的反清人士把朕的清军打的步步后退,朕急的嘴角出了一圈的火泡,只有每次抱到保成的襁褓,闻着那小不点儿身上的奶味时才会心里安宁几分。”
“保成很聪慧似乎也能感受到朕心底深处的不安,几个月大的他就会用小手握着朕的手指,咯咯咯的冲朕笑,比承祜还要机灵几分,朕那个时候就想着朕绝不能输,为了朕的小太子朕也要把三藩这个硬骨头给啃掉,不过你那时倒比朕还意志坚定几分,倒是相信朕会一定赢似的,不管前朝文武如何生出怯意劝朕停手,你都一直给朕说吴三桂两面三刀,这种人老天爷都不可能会让他坐到龙椅上的。”
曹寅也摩挲着右手里的酒盅感慨道:
“万岁爷生来就得天必佑,放眼历朝历代看去,也唯有您是幼时不幸感染天花还硬生生熬出来做了幼主,在权臣的夹缝里艰难成长也没有被养成傀儡,您无论做什么事情最后必然都会成功的。”
康熙又打开手里的折扇,边扇动边摆手道:
“子清过于高看朕了啊,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都是朕决定不了的,比如生老病死,比如人心。”
听到皇上在“人心”两字上加了重音,曹寅心肝一颤,紧跟着就又听见万岁爷说道:
“现在想想朕当时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如果不是三藩之间本就有利益冲突,朕找准矛盾点将其分化了,三藩之战还不知道得打多久,结果又如何呢。”
“不过上天还是站在朕这边的,三藩刚胜利,宝岛那边也得处理了,朕又执意要收复宝岛,还要用施琅,底下的官员们又有不少跳出来给朕说此事不能干,宝岛离得远不好治理,施琅原本在为郑氏做事,不一定可靠。朕却非得要把宝岛收回来,当庭呵斥那些拉后腿的臣子,说:即使朕看走眼,施琅背叛朕让大清水师功亏一篑,朕成为千古罪人也要把宝岛收回来!那地方是南边的门户怎么能让对朝廷嫉恨的郑氏代代占据呢?天长日久之下,那一‘点’必然会出变故,事实证明,朕看人很准,施琅很能干,不出两年宝岛就重回华夏,朕派去的三千水师入驻宝岛,那地牢牢归于朕的管辖之下。”
看到帝王脸上的落寞之意如海水退潮般散去,浑身上下都仿佛发着光,曹寅也忍不住勾唇笑了,竟也有几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了。
康熙从石凳上起身,背对着曹寅,边摇动着折扇,边再度仰头望月,叹息道:
“从小到大,从铲除鳌拜到收复宝岛,子清不是给朕做伴读就是给朕当御前侍卫,一直陪伴着朕,是朕最信任的人,比常宁还像是朕的弟弟。”
曹寅没来由的鼻子一酸,也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看着康熙的背影。
“朕曾做梦时去过一个堪称太平盛世的地方,那地方要比大清繁华许多,路上跑的是铁皮四轮车,人们住的是高达百米的钢筋水泥楼。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吃肉更是家常便饭,百姓们不仅不会饿死、冻死,还有免费的九年义务教育,在年轻人中几乎寻不到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
“朕初到那里时简直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二傻子,看见一种不用点燃就能亮起的灯都得兴奋的开开合合摁好几次开关。”
“铁皮四轮车?”
“钢筋水泥楼?”
“免费的义务教育?”
还有“自动亮起的灯?”
曹寅在心中默默重复着这些字,满脸迷惘,想象不出来万岁爷口中的地方究竟长的什么样。
“更让人震惊的则是那里的盐巴,雪白雪白的精盐,每一包就像咱们的手掌那般大,一堆堆的放在货架子上,可把朕眼馋坏了,恨不得通通从梦里抢回来,子清可知那里的雪花盐最便宜的是多少钱吗?”
曹寅蹙眉,思忖着说道:
“万岁爷,既然是雪花精盐,那必然造价昂贵,想来一包得续一两纹银?”
康熙摇头失笑:“没那么贵,那盐巴大多都是一、两元一包。”
“一、两元?”
曹寅不解不明白这是多少钱。
“哦,差不多就是咱们的一文、两文钱。”
“一文、两文?!”
曹寅大惊失色。
康熙也恰好转身转过身子将他脸上的惊愕又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在眼里,亭子外的皎洁月光如水般从上到下倾泻下来,给帝王身上笼罩了一层银光。
曹寅看着万岁爷边将右手里的折扇忘摊开的左手掌上轻敲,边坚定道:
“没错就是一、两文这般便宜的价格,朕从那个美梦中清醒后羡慕的不得了,想到现如今别说精盐了,大清诸多百姓们连带着苦味的粗盐都吃不起,若是缺盐就罢了,可我们大清明明不缺产盐区,井盐、海盐、池盐,种类颇多,若是一日水泥路修的四通八达,十一个产盐区生产出来的盐完全足够供给所有的大清百姓们吃。”
“朕左思右想才发现原来是大盐商们做独一份的垄断生意,盐商们各个住着亭台楼阁的豪华大宅子,百姓们连质量好些的官盐都买不起,这种现象显然是不正常的,子清你说呢?”
曹寅的心脏像是“唰”的一下被一把利刃给刺了个正着,脸色瞬间都白了,但他是迎着月光而站,在白月光的印衬下,逆光而站的康熙瞧不见他吓得变白的脸色。
康熙凤眸微眯又睁开,目光复杂地看着曹寅低声道:
“金团这般小都知道盐商富、百姓们吃不起盐的现象是万万不正常的,可朕坐在龙椅之上,没有一个官员给朕提盐政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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