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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霜降拧眉沉思:“我有兴趣。”
霎时间,所有人目瞪口呆,全向她看去,只疑心她是脑袋出了什么毛病。
剑门学宫,自王恕走后,周满自然难免嘀咕抱怨了一阵,但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想着方才见赵霓裳跟在宋氏兄妹后面,向自己看得一眼,虽还是以往情态,却又好像有许多不同,便打算去绮罗堂那边看看。
可不料,还没等她移步,旁边的金不换忽然道:“没觉得他最近不对吗?”
周满还在想赵霓裳,一时没懂:“谁?”
金不换这时才收回了远眺的目光,回眸看她,轻声道:“菩萨。”
周满于是皱了眉。
金不换捏着折扇,声音有些发沉:“一来他难得主动想喝酒,二来哪怕发怒,以他往日的脾性,也断不至于对你说出方才那些‘痛快’之言……”
周满心道,主动喝酒倒也罢了,可他发脾气说这些话有什么值得稀奇?以前,这病秧子大夫为吃几丸药、治一点伤的事,给我甩脸子的时候难道少了?只是你都没见着罢了。
但金不换接着便道:“还有,那一道线……”
周满一怔:“什么?”
金不换垂眸,抬了手指压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昨夜剑顶大雪时他刚开眼看见的那一幕,始终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
他是饮酒多了不慎靠在廊柱边睡着,听见周满的声音才清醒。
然而在睁眼那一刻,却是隐约瞥见了——
泥菩萨那修长的手掌虚虚笼着一片雪,正好压在掌心,分明有一条乌红的血线从他手腕以内延伸出来……
金不换简单描述了一下,道:“那道血线,看了让人极不舒服。我当时也未注意,但回想起来,总觉不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周满眉头已皱得死紧,摇头:“不曾有过听闻。”
金不换问:“从长生戒他受伤那次开始,你真的没有怀疑过吗?”
那一回,他们从病梅馆出来,有些猜测是彼此心知肚明,却都十分默契,没有言明的。
周满又开始感到那种隐隐的烦躁,压在心里,使人憋闷,只道:“怀疑又能怎样?问他去吗?他要肯说,那时便告诉我们了。”
金不换考虑良久,却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定定看她:“也未必要问他。除他之外,还有个人一定知道的。”
周满眼帘一跳,顿时抬眸,与他对视。
两人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过了好半晌,周满忽然先将手中那柄无垢剑收入须弥戒,又将腰间学宫剑令摘下,末了甚至从戒内取出了面幕。
金不换下意识:“你这是?”
周满道:“我本不想问,但你既想知道,我们便去问个明白。收拾一下,路上最好别让人认出来,免得回头传到那尊泥菩萨耳朵里。”
金不换怔然片刻,才反应过来,有些复杂地笑了一声。
眼下天色还早,两人各将身上明显能看出身份的饰物藏起,隐匿行迹,又刻意避开人多的大道,自东面城墙残缺处翻入小剑故城,却是回到泥盘街,悄悄进了病梅馆。
一命先生正在馆中为人看病,只是近来显然心情极差,脸色不太好,勉强写下药方叫药童为上午最后一位病人抓完药,刚要回后面休息,却似突然听见什么动静,一下停住脚步。
他盯着后面那堵墙,只道:“出来吧。”
周满与金不换不声不响来,为的是避过他人耳目,但没想过能避过有化神期修为的一命先生,是以被发现也没半点惊讶,便绕过那枝头瘦梅依旧开着的梅瓶,从墙后走出。
一命先生看他们一眼,态度冷淡:“不是回学宫了,二位鬼鬼祟祟来,是有何事?”
周满先道:“晚辈二人有事请教。”
金不换随后:“晚辈与周满都是菩萨的朋友,素日里有伤有痛也多受他照拂,但从认识他那天起,便听说他身体不好,进学宫那日又听夫子说他奇经八脉有七脉不畅。不知他所患是何病疾,影响怎样?”
说这话时,他神情略见忐忑,显然是极关心王恕。
然而一命先生听后,竟不知为何冷笑一声:“问有何用?早晚要死的人,让他死去好了。”
说得毫不客气,乍听甚至像是诅咒!
二人俱是一惊。
尤其周满不是什么好脾气,眉头一皱,身形一动,便有话要说。
但金不换将她手臂一拉,神情却显得更为谦卑恭敬,只向一命先生道:“先生容谅。晚辈与周满乃是诚心相询,只想了解一二,看自己是否能为菩萨略尽绵薄之力,实无恶意,还请先生万勿以此玩笑。”
“玩笑,谁同你们玩笑?”一命先生这二十年来也是厌了,实不想再与任何人多谈王的病疾,只道,“死人堆里抢出来的命,病气天生,本也活不了多久了。”
金不换愣住了,只因一命先生说出这话后露出的黯然神情,浸透了多年来与天命缠斗的倦怠,仿佛已经接受了所有,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周满更觉一股寒意卷来。
大半年前,就在这座病梅馆,她曾亲眼见过那人颈后扎下金针,挣扎忍受着那锥心的苦痛,屋内铜盆里只端出深红的血水……
她知道他状况必然不好,可没太料到,已严重到这般地步。
昨日下剑顶时一番对话,尚在耳旁。
她抱怨他说:“喝酒就是图一醉。人才活几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等躺到棺材里闭上眼睛一想,这辈子竟连痛快的时候都没几回,心里难道不会遗憾吗?”
那人望着她,竟是想了一阵,然后才慢慢笑说:“谢谢,我知道了。”
当时只觉此人答得过于认真,而今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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