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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风云突变。
荣宠两朝的国舅王裹下狱,宫中内侍与他有牵连的很多,挨个给揪出来审,九重宫阙里人心惶惶,拔出萝卜带出泥地审出了一堆有的没的,玄铁营的旧案也不可避免地被翻出来,树倒猢狲散,满朝都忙着和王家撇清关系,唯恐沾上一点跟着连坐。
而恶意捣乱的蛮族使节被秘密扣留,北大营轮班巡逻,严阵以待。
可是此事的最终结果连方钦都没料到——
他视为眼中钉的雁亲王居然辞了官职,而隆安皇帝还准了!
方钦活到这把年纪,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世事难料”,当他处心积虑想对付雁亲王的时候,人家好好的,自己却差点搭进去,这回他全是无心插柳,急着和王裹撇清关系,不惜在了政敌一边结果竟阴差阳错地如了愿!
难怪古人说“帝王心术,鬼不言”。
那天夜里下了好大一场雪,侯府的梅花上结了一层晶莹透明的霜,将颜色都凝在其中,好不俊秀。
归人的马车停在门口,八字开的侯门上汽灯被雪,依然尽忠职守地落下一小片明光,守门的铁傀儡一声长叹后“嘎吱嘎吱”地转过身去,蒸汽悄然飘散,府门大开。
顾昀跳下车,冲霍郸摆摆手,自己掀开车帘道:“手给我。”
长庚拿银刀划出来的伤口看着惨,其实并未伤筋动骨,就算陈轻絮不管他,以乌尔骨的体质也很快会结痂,早就狗屁事也没有了。
不过面对顾昀,他没事也会找事。
长庚装模作样地攀住顾昀的胳膊下车,顺势没骨头一般地扑上去,扒着顾昀肩膀手臂不放,那手劲大得甩都甩不下去,也不知什么性质的伤能让人功力如此大进。
顾昀知道他装蒜,也知道他确实是受了委屈,没忍心苛责,只是伸手在长庚后背上轻轻掴了一下,便拢过披风将人卷进来,三步并两步地进门去了。
两人裹着寒风进屋,将挂在窗口小笼里的鸟给冻醒了。
那鸟好梦正酣,被冷风吹得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颇有起床气,张口便骂道:“混账,冻死爹了嘎嘎嘎吉祥如意!花好月圆!财源滚滚!心想事成!”
顾昀:“”
他和这鸟面面相觑了好一会,终于,那鸟羞愧地抬起一边的翅膀,遮住了自己脸,仿佛也知道自己如今这奴颜婢膝的形象不光彩,没脸见人了。
长庚在一边闷笑起来,顾大将军算是服了。
“脸都冻红了,”顾昀在长庚下巴上摸了一把,“挨了一刀还没了官职就那么高兴,嗯?快换衣服去。”
“无官一身轻。”
长庚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转身去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然后坐在窗边,把那鸟抓过来捏在手心里顺毛,鸟被他抚摸得瑟瑟发抖,吓的快死过去了,“哎,子熹,我如果真是胡格尔生的,那爹又是谁?”
顾昀:“别胡思乱想。”
长庚若无其事地笑道:“那个人肯定不是蛮人,否则当时就跟她一起走了,但又一定和蛮女关系匪浅,很可能参与策划了蛮妃潜逃一事,之后接管了蛮人在京城和宫禁里的势力直到京城被围困的时候才露出马脚来。”
他说的人是了痴大师,和沈易最早的猜测一样。
当年被他亲手射死的。
顾昀不怎么在意地点评道:“你说东瀛人?东瀛人长不了你这么高,不过将来你要真长成那乌鸦嘴老和尚的丑样子,我就不要你了。”
长庚无声地笑了起来。
顾昀:“我去叫人熬点姜汤,别着凉。”
长庚闻言一跃而起,一把将鸟塞回笼子里,回手扯过一张大黑布盖上,不怀好意道:“驱寒不一定要喝那东西,我来!”
此时,刚被审过一轮的蛮人时节被押入里三层外三层的天牢。
被推进暗无天日之地的蛮族使者回了一次头,正好和马背上的沈易对视了一眼,那目光让沈易心里一紧。
蛮族使节冲他诡异地笑了一下,哼起了小调:“最洁净的精灵,天风也要亲吻她的裙角”
他们久居草原,个个都有一副嘹亮旷远的好嗓子,那男声略显低沉,回荡在风雪中,别有一种野狼末路的悲壮伤怀,人走歌声犹在逡巡。
沈易皱着眉听了片刻,听到了一股随着年光而来的变迁味道。
紫流金安静地燃烧在天牢附近巡逻的几部重甲的金匣子里,从外面能看见一点紫色的光晕,蒸汽飘在冰天雪地里,转眼寥寥散尽,草原、飞马、原始的刀枪剑戟与吹箭长矛,都一并褪了色,凝固在重甲那铁傀儡一般玄黑厚重的背影里。
沈易突然间有种感觉,像是一个时代就在他眼前走到了尾声。
不过他只感慨了一小会,很快回过来,打起十二分的精——如果顾昀的推测是对的,那么十八部落内部很可能已经有了分歧,这种战机决不能错过,北方很可能立刻要起战事。
就在沈易在天牢外转了一圈,准备走人的时候,突然一道白影从不远处闪过,快得让人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倘若不是沈易多年在战场上磨砺出的敏锐直觉,他几乎察觉不到。
沈易冲附近几个无知无觉的卫兵打了个手势,率先拎起自己的割风刃进了天牢。他越走越心惊,那地上居然连一个脚印都没有,空旷的天牢里静悄悄的,而两个看大门的牢头一坐一,木然不动,仔细一看,居然已经悄无声息地晕过去了。
突然,沈易脑后突然传来一阵微风,他能地往前一扑,伸手抽出了后背割风刃,往后一挥——挥了个空。
耳边“叮”一声轻响,割风刃碰到了某种特别轻的东西,沈易头也不回地往前扑去,到了角落里往上一蹿,双脚在墙上借力,整个人翻转过来,一把带住了潜入人的衣角,他顺势往下一拉,那人脸上的面纱猝不及防地被拽了下来,居然是陈轻絮。
沈易:“”
他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落地的,傻乎乎地张开嘴,差点把自己的脚给崴了。
下一刻,一侧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北大营的卫兵们跟了进来,沈易回过来,飞快地冲陈轻絮摇摇头,将她往背光的角落里一推,继而若无其事地收起割风刃,转身踱了出去。
卫兵:“沈将军,怎么了?”
沈易淡淡地说道:“没什么,我一时看错了,那蛮人手段诡谲,告诉兄弟们都警醒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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