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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少奶奶不可置信地止住了哭声,猛地坐了起来,盯着丈夫发出了尖锐的叫声:“你瞧她生得好,所以就向着她,是不是?”
范夔沉默看着妻子,既没动怒,也没发笑。
“当年我替六弟妹说句话,你也是这样说,可是六弟妹生得也并不如何出众。”
“那,那你就是瞧秦家势大,作践我这发妻来讨好外人!”五少奶奶说着,又忍不住捂脸哭了起来。
这话,倒也有一小半点到了关节上,范夔看妻子干打雷不下雨,沉着脸不说话。
这妇人的样貌只得清秀二字,加之出身不高,素日只知搬弄小巧、议论是非,一点贤妻的样子也无。
当年议亲,媒人说了好几位官宦之女,他都嫌倨傲,大伯母还想将娘家的远房侄女嫁来,那姑娘虽然样貌性子都好,却定会向着大房那里,他再傻也不会应下。
左右为难之间,他只能择了个出身低微的妻子,不为旁的,只为她当年对他流露出的爱慕之意。
他想着,只要这妻子和自己一条心,旁的他也不会计较许多。
谁知道那爱慕之意,也并没让她对自己言听计从。
叫她少掺和大伯母与嫡母间的事,她只听一半,寻了由头不去嫡母那头请安,家常倒和大伯母说闲话说得高兴,然而说了闲话,也并没当真讨得大伯母欢心,一点好处也没赚着。
叫她好生读些诗书管些家务,便要说他嫌弃她出身低微,又说家务捏在大伯母手里,她一个晚辈是无心也无力,与大伯母平日里套的那些近乎,好似全没用场似的。
哪怕再顾念这妻子的一片真心,范夔也瞧不上这扶不上墙的烂泥做派,他自家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哪能有这么个无用的妻子。
头几年为着这些事,他不知与她吵过多少次,这妇人发作起来便似个疯子,连摔带打的,连头一个孩子也因此失去,他后来学乖,再不费劲去争执了。
如今听说她又有了个孩子,他更不必,也不能和她起口角争端了。
想到这里,范夔便欲抽身离去,由得妻子好生歇息,然而想想这妇人天长日久地在内宅,他还是忍不住多提点她两句:“以后你在家,还是多多歇息,太太和七弟妹那边,面子情总要做的。”
谁知五少奶奶竟反问过来:“你和七弟,一见面就乌眼鸡似的,为什么却要我去和那亲婆媳两个做戏?”
男人间的荣耀之战,哪能和内宅的琐事一样,自己和七弟虽然话不投机,然而在朝堂上,却从没起过政见的争端,甚至,自己当年还是看好英王的。
范夔知道这些事和妻子说不着,便不再多言,搜肠刮肚地想叮嘱几句好的,却还是未果。
幸好这时有个小丫头进屋,打破了沉寂:“少爷,七少爷派人来传话,问您哪日有空,他要请你喝茶呢。”
范夔知道这时当着妻子不该应下七弟的邀请,然而他实在呆不住,干脆丢下一句要和范离当面商议,逃也是的跑了出去。
五少奶奶方才还哭得响彻云霄,这时却连悲伤的模样也懒得装了,端过床头那碗燕窝,一口喝干了。
小丫头见了,倒提心吊胆地点一句:“少奶奶,您胎气不稳,七少奶奶送来的这燕窝,可不知合用不合用呢。”
五少奶奶嗤笑一声:“罢了吧,方才我那阵子腹痛虽是真的,可却是大夫人作下的把戏,你以为真的是七少奶奶做下的事?她那人虽然假模假式,却不会当真害人,她敢自毁名誉,只怕宫里的娘娘先要饶不过她!”
小丫头应了下来,捧了漱盂要服侍主子洗漱,五少奶奶却倒头就扎进了被窝里。
她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不住地絮叨着心事:“大夫人纵有千般不好,却也能帮着咱们夺些家产,太太再好,万贯家财也不会对半分给咱们,做人么,要分清那许多是非做什么?”
第章
秦芬忽然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她一动弹,南音立刻在帐子外出声了:“少奶奶,您醒了么?”
每逢身上来红,秦芬便是又累又倦地睡得酣沉,常常容易请安迟了,在娘家时无人计较,嫁人了哪还能赖,这时一瞧外头天色,她赶紧跳起来:“快给我换衣裳!”
帐子一掀,南音笑眉笑眼的脸孔露了出来,她一边将帐子挂在钩上,一边道:“少爷吩咐了,叫我们去太太那里回一声少奶奶身子不适,今儿不去请安了,太太还打发喜儿姐姐来问过了呢,我已回了太太的话,少奶奶不必担心。”
既如此,秦芬也没什么好急的了,慢条斯理地由着南音服侍穿衣。
她想问一句范离是否回来过夜了,然而又觉得太过卑微,回头望一望那对大红的枕头,她那只还有个凹陷,另外那只,仿佛也并不平整。
不知怎么,秦芬只觉得心情大好,对着南音,话便多了起来,先问两句嫁妆收拾得如何了,再问两句铁牛,不知不觉,又绕到了范离身上:“姜家的事,少爷可说了怎么办?”
话一出口,秦芬脸上便微微一热,她问这话,便是默认范离回来过了,若是给人听出来,可多不好意思。
幸好南音只是个半大姑娘,这时手脚不停,口中也没误了答话:“哦,少爷这倒是没说,只说少奶奶不必操心这事了,等办好了您自然知道。还有,少爷说,今儿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要和五少爷在外头喝茶呢。”
大晚上的,喝什么茶,八成还是出去喝酒,素闻兄弟两个不和的,怎么还肯坐下喝酒?
秦芬自来不是个爱操心的性子,这时也懒得去猜那许多,横竖那范夔总不能当街把范离给一刀杀了,最多不过是起些口角,她有什么好想的。
于是把这事撇在一边,吩咐人把嫁妆再拿出来瞧瞧。
南音从镜子里,对着秦芬促狭一笑:“少奶奶还要晒嫁妆?也好,五少奶奶给咱们气受,咱们瞧在她有孕的份上,不能还回去,便再晒一次嫁妆,好好气气她。”
从前都是桃香顽皮,如今南音也学了些淘气,秦芬被逗得一笑,从镜子里对着南音摆摆手:“哪里就是冲着五少奶奶了,一则是瞧瞧人家都送我什么,我好给未来的三嫂备件新婚礼,二则是选一选好东西,去贺四姑娘有孕。”
南音一下子不说话了,心中无言地叹口气,旁的不论,姜家这一趟,却是必得去的。
秦芬把嫁妆拿出来拣选,难免要搬东搬西,她原是不想大张旗鼓的,想一想方才南音的那几句俏皮话,却又改了主意。
一头指使小丫头拎个红泥小火炉来煮茶吃,一头把桃香和南音支使得团团转,还不忘嘱咐搬东西的婆子当心些脚下,
桃香最明白主子心意的,见主子一反常态地招摇起来,知道是前头受了气,这会不愿再委屈了。
她想想也替主子憋闷,明明是这家里最金尊玉贵的一个女眷,为着些所谓亲戚情分,还得装个寡淡模样,入门才几天呢,竟招来那一大篇闲气!
这时主子夸耀,桃香便愈发翻着倍往上加。
“那金镶玉的如意,是贵妃娘娘赏的,你们可千万当心着些!”
“那本溪川散集,是咱们三舅爷送的,那可沾着文曲星的贵气,也要小心对待!”
这么大的阵仗铺了开来,满府里还有谁听不见的,就连隔房的几位堂叔伯家里,也听见了一丝响动。
五少奶奶原是卧在床上养身的,隔着窗子听见丫鬟扎堆说闲话,急得在屋里直叫嚷:“穗儿!穗儿!嚼什么舌头呢!快进来和我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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