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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令西东夺关清道（第1页）

六月初的天气，连着多日晴空万里，阳光炽烈地洒在大地上，空气中弥漫着炙热的气息，蝉鸣声此起彼伏，热得仿佛整个天地都被罩在蒸笼之中。

离石郡东北方向，已出郡界百余里，位在楼烦郡中，静乐县城南边数十里地处。

一支近万人的兵马，正冒着毒辣的日头，向着离石郡行进。

前边一二十里外是一伙伙的骑兵斥候，分向前、北、南几面，探路前行。后边的主力大队，列以长长的三四路纵队前行，步卒行在官道上，个个汗流浃背，衣甲沾尘，旗帜卷着热风猎猎作响；两翼的田野间和后边的官道上是骑兵，两翼的骑兵各三四百数，骑马缓行，后头的骑兵较多，千余众，则是牵马徒步；再后边是辎重车队，满载粮草兵械。正值队伍迤逦十余里，扬起漫天黄尘。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将士口干舌燥，腹中饥饿，行进的速度逐渐缓慢。

一杆高大的将旗，招展在这支行军队伍的中后部，其上绣着：“右御卫大将军宋”的字样。

大纛下，一个三十多队的将军端坐马背，古铜面色，形貌刚猛，颔下一部胡须，却可不就是宋金刚。他目光扫过前方蜿蜒的队伍，耳中听着左近亲兵沉重的脚步声与粗重喘息，擦了下额头的汗珠，手中马鞭抬起，指向三里外一处缓坡，令道：“传令，至缓坡处，就地休整。”

即刻有传令兵飞驰而去。

不多时，军令下到三军各部，鼓声三通。

先是抵至缓坡的前队停下，继而中军、后队、两翼和步卒后边的骑兵也都止下了前进。整支队伍如长龙盘踞於坡下林边。士卒席地而坐，从不远处的溪边取了水来，争饮凉水，啃食干粮；马匹解鞍放牧，低头啃草。而那将旗仍然高耸，如铁铸一般，在热风中纹丝不动。

宋金刚策马登坡，远眺离石方向。

接过亲兵递上的水囊，他痛快地喝了几口，摸了摸嘴唇，凝望远方烟尘，——是前头探路的斥候有骑折转回来。

从他边上的诸将也都看到了这一幕。

一将说道：“怎地斥候折回了？观其马速甚急，莫不前边遇到了唐贼？——此处离静乐不远，难不成是静乐的唐贼闻我军到此，竟敢出兵，以图拦截我军？”

又一将说道：“给静乐唐贼十个胆，谅他也不敢出兵截我军！”又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若真是静乐唐贼狗胆包天，倒也正好趁势歼之。不论大小，好歹算桩战功。”

其余诸将皆是大笑。

自数月前，他们随从宋金刚北上，攻入代北以来，战无不胜，先是楼烦关前，尽歼刘武周部主力，继与高曦、萧裕、魏刀儿等部合兵，又攻下善阳，擒杀刘武周等一干定杨“君臣”，随之分兵进击，先后陷神武、崞县等地，兵锋所指，望风披靡。只在秀容城下，稍遇挫折，然在宋金刚的临机应变之下，亦反败为胜，反将当时刚歼灭了王须达部的柴绍部胜军大败！

此番进兵离石，乃是先获悉了李建成被秦敬嗣、薛万彻等尽歼於槃豆、石门关此战之捷报，随之便接到李善道令他们进向离石郡东北的令旨，以达成汉军三面合围离石之战略意图，——眼看唐军不但是在河东局势不利，更因李建成之此败而李世民部在离石的河东唐军主力，已显然成了瓮中之鳖，只待三面合围，就能将其轻松歼灭，全军上下，将士们的士气正盛！

区区静乐城中的一两千唐军守军，在他们眼中不过土鸡瓦狗，何足道哉！

宋金刚眯眼望着远处奔来的斥候，马鞭轻叩掌心，神色不动。

回来的却非只是一个斥候，而是一伙斥候，不过这会儿人数已不够十骑，马倒是多出了几匹。待他们驰至近前，宋金刚等人看的清楚，骑着马的共是四五骑，大多衣甲浴血，身上、脸上沾满尘土与血渍。其余的马上，或者横放着战死斥候的尸身，或驮着重伤负伤的斥候。另有几匹空马无主，缰绳牵在那四五骑中的两人手中，随风轻晃。宋金刚与诸将看罢这几骑，视线落在了四五骑其余三骑的马鞍前。——却这马鞍前，各也横放了一人，皆是穿着平民服色。

为首之骑便是这伙斥候的火长，满面尘灰，左臂裹着染血布条，长槊架在肩头，槊刃滴血未干，鞍左挂着弓，鞍右侧后挂着箭箙，空了大半；右手死死按着鞍前横着的这人。

横着的这人面孔朝下，手脚被绳索牢牢捆缚，发丝散乱覆於鞍前，尚自挣扎，不断叫骂，鲜血不知从他何处流出，染红了马鞍、马脖、半个马身。

靠近后，这火长滚鞍下马，将他鞍前横置的这人拽下来，单膝跪地，禀报说道：“启禀总管，前边二十余里处，小人等遇到了一伙行骑，一二十人，观其形迹可疑，小人等上前查问。不意这伙贼骑暴起反抗，双方立时交斗。贼骑人数虽众，亦甚勇悍，然小人等奋勇拼杀，死伤了半数弟兄，终将其尽数斩杀，无一骑得脱。这三个贼子是留下的活口。此贼是他们的首领。”

说着，大概是想起了刚才战斗中，他战死的同袍，这火长扯过被他拽下马的这人，攥拳照他面门狠狠打了一拳，打得他鼻血横流，牙齿脱落。这人本还在骂，被打了这一拳，骂声倒是一顿，却随即抬起头，满口血沫，乌拉不清中，仍是挣身骂道：“狗贼！早晚天兵降临，尔等草寇皆授首於阵前，个个不得好死！”他怒目圆睁，发丝与血糊作一团，声嘶如裂帛。

这火长大怒，连着又打了他几拳，禀与宋金刚：“总管，数这厮最为悍勇，也最为嘴硬！小人等擒下他后，已痛打拷问过他，他只管骂不绝口，却半个字也未吐露他的来历。小人等搜其身上、马上，搜出了此蜡丸一个。”蹀躞带上挂着的囊中，他掏出一个蜡丸，呈递宋金刚。

早有从吏上前，接过蜡丸，用小刀划开，取出内藏帛书，即呈到了宋金刚面前。

宋金刚展开帛书，扫视一眼，没多说话，就将帛书递与身旁诸将。诸将传看，——有不识字的，便听别人大略念给他听。却是诸将传阅毕，皆是相顾，脸上多是显出不屑的神情。

一将笑道：“果然是李世民的信使。眼看将被我军合围，李世民不思即刻西逃，反遣信使乔装潜行，妄图还传令秀容、交城、太原诸地唐贼突围，与他会合。真是不明形势，痴心妄想！”

原来这蜡丸中所藏帛书，正是李世民下给秀容唐军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