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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讪来讪,要包起来伐?”
景生说不用,他付了钱,借了剪刀把白玫瑰剪下来,粘在了包装盒上。
“啊哟,年轻人老灵格,送女旁友格?”
景生笑着点点头。
阿姨意味深长地笑了:“哦——特为来希尔顿过夜哦,舍得格。”
看着阿姨伸出来的大拇指,景生狼狈地道谢准备走人。
“哎哎哎,阿姨告诉侬啊,出门左手转进弄堂里,有个七彩玻璃窗格小门,专门卖进口好么子。侬去敲窗,就港是吾郝阿姨介绍格,还有优惠。”
景生停下脚。
“绝对赞格好么子!去呀,去看一看。”阿姨笑得十分慈祥。
景生在马路牙子上又等了五分钟,斯江还是没来,他扭头看看旁边的小弄堂,身不由己地走了进去。
七彩玻璃窗十分醒目,独一家。景生一敲窗,斑驳红漆的小门就开了,一个打着哈欠顶着一头黄色卷发的年轻男人探出身来看了看。
“花店郝阿姨介绍我来看看。”景生有点尴尬地举起手里的那一朵白玫瑰。
男人让开半个身子,拢了拢身上的棒球衫:“进来。”
景生有种地下党接头的感觉。
亭子间里窗帘紧闭,密不透光。台灯的灯泡大概只有三十瓦,昏昏沉沉的给屋里笼罩了一层淡金色。
男人拉开五斗柜的几个抽屉,自顾自掏出一包万宝龙抽了根烟点上:“香烟切伐?”
“勿切,谢谢。”
“私噶看,第一只抽屉是日本牌子的套子,下头是美国牌子,分尺寸格,兄弟看看清爽,买了勿退。再下头是白相格么子,昨天刚到了一套绳子,两幅手铐,随便看啊。”
景生走出弄堂的时候,还有点晕眩,好像无端坠入了一次魔幻的都市怪谈,他不禁想起那扇窗,那扇门,那个人,那个房间,刚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他和斯江要打开的新世界,和那一排抽屉里打开的世界是同一个世界吗?他似乎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感觉到手臂和后背上浮起的鸡皮疙瘩,景生回过头看向花店里热情招呼客人的郝阿姨,想不出自己到底哪里让她误认为他是个不正常不正经到那个地步的人。而他自己到底正常不正常,景生也吃不准。
红色贝雷帽倏地出现在马路对面,斯江的笑颜慢慢地离他越来越近。
景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极不规则,如擂鼓敲在耳膜上,间或有漏敲,整个世界像被静止了似的,血液汩汩朝上下两个方向极速涌去,他捏紧了手里墨墨黑的塑料袋,体会到了斯江信里说的——
“羞耻感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如影随形。”
“等急了吧?”斯江脸颊上氤氲着不正常的嫣红,她挥手扇了扇,“办手续倒挺方便的,布朗太太这个券是个大套房,服务员一直带我到处看,餐厅、泳池、顶楼的酒吧,我不好意思说不看,就耽误了蛮长时间。”
斯江低下头:“阿拉是一道进去还是分开?”
“一道。”景生牵起斯江的手,大步往马路对面走去。
——
鞠躬服务的门童,微笑的礼宾员,酒店里来来往往的外国人,视野里出现的每一个人都让景生和斯江倍觉紧张。大堂上方巨大的玻璃屋顶,洒落昳丽流转的日光,璀璨得不像真实的世界。咖啡厅里的沙发旁边长长的旋转楼梯蜿蜒而上,仿佛通向天堂。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在了日光里,抬头看向屋顶的苍穹,即便去过了金陵饭店也去过了北京的昆仑饭店,但此时此刻,他们还是非常震撼,这个世界这座城市对他们展露出了崭新的一面,和万春街有着天渊之别,陌生却并不冷漠,因为他们相信,这里和无数类似于这里的地方,终将成为他们日后生活的一部分,和南京路、淮海路、外滩一样,甚至会被更新的更好的替代。而这突破了时间轨道意外降临的一天一夜,只是上天送给他们的礼物。
电梯里景生有点疑惑:“这里住宿不用介绍信?”
斯江其实是以布朗太太的名义请老师帮忙从学校开了一封介绍信的,然而毫无用武之地。
“没用上,就用了学生证,”斯江看着数字稳定变化,轻吁了口气,“什么问题也没问,很热情,但热情得一点也不过分。”
“你手里是什么?”
“给你准备的小礼物,”景生把塑料袋往身后藏了藏,“还买了点——日用品,等下跟你说。”
斯江默默往他身边靠了靠,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豪华的套房里温暖如春,客厅里的茶几上,摆放着精致的水果盘,一个不锈钢的桶里斜放着一瓶红酒,玻璃窗外是一览无余的市景,砖红的屋瓦掩映在一片片绿荫之中,建好的没建好的高楼参差不齐,静安寺的一抹黄色格外醒目。卧室里雪白的床单熨烫得无比服帖,四个枕头叠放在床头,像在等待客人恣意地蹂躏折腾。
斯江局促地站在玻璃窗前往下看,捏了一手的汗,瞥见身侧的景生开始脱夹克,猛地抬起头:“现在就开始?天还亮着呢!”
景生一怔,突然放松了许多,他抬手在斯江鼻尖轻轻擦过,忍着笑问:“侬勿热啊?空调开得噶热。”
斯江看着他指尖的汗珠,两只手揪住了外套上的牛角扣,松了一口气,又若有所失,不知所措地转开眼:“哦哦哦,是有点热。”
信上再大胆,黑色的午夜里再大胆,在太阳下看着半个城市,斯江有贼心没贼胆,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背,细声细气地说:“格么吾也脱忒算了——”
她身前的光线骤然一暗。
“吾帮侬脱。”景生修长有力的手指覆上她的手:“吾来。”
“嗳,就脱绒线衫啊——”斯江咬着唇强调。
景生的手指下移到第二个牛角扣上停住:“不然呢?侬以为吾还要脱啥?”
斯江别开脸,低声嘟哝了两个字:“流氓。”
景生松开扣子,抄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下一放,若无其事地松开,又继续解牛角扣:“女流氓。”
斯江被火烫了似的缩回手:“窗帘还没拉!”
绒线外套脱下来一半,绑住她的手臂,人却被拉进了他怀里,紧紧贴在了一起。
“格么侬想拉好窗帘再脱,还是再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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