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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摸着沈瑞大约适应了光线,春珰便将遮在他眼前的绢扇移开,给郎中让开了一处地方。
太医身上还裹着从外面带进来的一丝寒气,不算惊人,却叫沈瑞昏沉的神思更清醒了些。
春珰捧着个汤婆子侍立在一侧,太医将手放在上面稍稍焐热了些,才搭在沈瑞的腕子上诊脉。
随后又探了探沈瑞额间的温度,瞧了瞧沈瑞的眼睛,最终松了一口气道:“沈公子是因为夜间难眠才引发的体弱之症,又因昨日醉酒发汗,最终导致风邪入体,高热不退。”
“现下既然已经退热清醒了,便无大碍了,微臣给沈公子开一方安神滋补的方子,修养几日便好。沈公子之症多在神思倦怠,沈公子还是要多注意休息。”
沈瑞略一颔首,春珰见状便将太医领出去开方子了,明帝顾忌着沈家和自己新提拔的宝贝太傅,连夜便将太医借调出来了,现下太医还需回宫复命,也算是有个交代。
春珰收下太医开的方子,便将人恭恭敬敬地送出去了。
她又吩咐了底下人去抓药熬药,随后生怕沈瑞有什么吩咐再耽搁了,连忙又回到屋子里去轻声道:“奴婢已经叫人去熬药了,另寻了安神的熏香,不若给公子换上,也好安眠?”
沈瑞嗤笑了一声道:“不必,歇了这些功夫吧。”
而今想要他彻底安眠,便只能将那漂亮鬼杀了,否则这三尺青锋日日夜夜地悬在他头顶,想要他安眠也着实难了些。
春珰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小声劝道:“虽不知公子为何而烦忧,只是公子自幼百年体弱,又有离魂之症,倘若公子再这般下去,只怕身子总归是遭不住的。”
沈瑞闻言轻轻瞥了她一眼,哼笑道:“横竖都是死,爷选个更有意趣的死法。”
“下去吧。”
春珰以为他说的是人总有死的那天,却也知晓她现下所说已是逾矩,沈瑞不曾罚她,已经算是厚待,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默声应下。
幔帐被重新合拢,重新余下丁点儿不惹眼的光亮,沈瑞将手抬至眼前,看着空荡荡的手腕,眼中闪过一点沉思。
他虽知晓那倒霉催的自幼体弱,竟不知还有个离魂之症,难怪要寻了坠子来拴住。
可眼下也是无法,他自己亲手将那坠子拴在了那漂亮鬼的腕子上。
沈瑞想着江寻鹤将坠子牢牢地系在腕子上,平日里又用衣袖遮挡住的样子,微叹了一口气,眼瞧着这坠子大约是要不回来的。
他甚至难得生出些无端的猜忌来,这漂亮鬼该不会是自江东来之前便将自己的生平都捋顺了个通透,美酒加美色一并作用,来将这坠子骗走的吧。
屋子外不知闹了什么动静,隔着门扇也细细碎碎地传进来,打断了沈瑞的心思。
他望着雕花的床顶,好似能瞧出另一条生境般,却最终只是合了合眼,将没个头绪的猜想一并阻隔。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约真是发了热,连神思也变得没个逻辑地瞎转,尽想些没意趣的东西。
可他大约是命数里注定要死在那漂亮鬼手里,原书中百般作妖,现下又巴巴地将安魂的东西送了出去。
沈瑞嗤笑一声,什么鬼孽缘。
听着屋外的声响越来越大,他翻了个身,没什么情绪地想到:但他从来不太听命数安排。
终于,门扇被一把推开,沈瑞透过床幔屏风,能瞧出个颇为高大的身影来,还不及他反应,便见那身影绕过屏风直直地奔着床榻来。
在一把掀开床幔后,同侧身躺着的沈瑞猛地对上了视线,沈瑞面无表情地看着,沈钏海终于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轻咳了一声,试图缓解这其间的尴尬,却最终只是徒劳。
但很快他便想起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于是重新鼓起架势质问:“小王八羔子你倒是会作乱!”
被定性为小王八羔子的沈瑞顿了顿,看向眼前浑然没发觉出什么不对劲来的老王八,无奈地微叹了一口气道:“沈家由着您当家没败坏了也实属命大。”
沈钏海猛地一瞪眼,怒道:“那不成还不如你个贼胆子拐带储君的!”
沈瑞伸出一根手指停在二人之间,语调悠悠道:“别睡那么难听,纨绔表兄弟一并逃学,不是很应当的吗?”
沈钏海瞧着他因着发热已经不太有精神,却仍扯出些浑话来唬人的样子,顿时被气笑了。
这竖子再怎么混账,却到底是他儿子,就连找补的借口都同他一般无二。
沈钏海面色稍霁,但瞧着沈瑞一副没气力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嘲笑道:“我当是个多能折腾的呢,还不等上面的责罚下来,先给自己吓倒了。”
沈瑞略支起些身子,将软枕垫在背后,他不喜欢被人居高临下瞧着的样子,总叫他无端地想起江寻鹤高坐在马背上投下的那一眼。
衣领因为动作稍稍扯开了些,他却浑然不在意般,懒声问道:“殿下如何了?”
“好着呢,你先忧心你自己吧,眼下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沈钏海瞥了他一眼,冷哼道:“中都之内,数你最会惹事。”
沈瑞抬手将颈后的头发束了起来,闻言嗤笑一声道:“辛苦半辈子,却连儿子也保全不得?我若是你,寻个门柱撞死算了。”
沈瑞脑子发昏,身上止不住地出冷汗,他疑心自己是又热了起来,现下还要不断支应沈钏海的说教,自然买什么好性子给他瞧。
左右也不过是暴跳如雷,再骂一通便是了。
没听到料想中的动静,沈瑞有些讶异地抬眼看去,却见沈钏海死死地盯着他的腕子道:“你那固魂的坠子呢?”
沈瑞垂眼一瞧,是他方才束头发时不慎将手腕漏了出来,他在心底骂了句脏,面上却仍是不在意地笑笑道:“送人了。”
“送谁了?”沈钏海目光紧盯着,半点端倪也不肯放过,见他不回话,刚要逼问,脑子里却无端想起今早问话时的乌龙。
“江寻鹤是吧?”
沈瑞一怔,那狗东西整日用袖子装模作样地掩着,却被人瞧了个分明不成?
沈钏海见他不说话,顿时心中便落实了几分,他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晓你那些歪心思,中都城内世家子弟养脔宠的并不在小数,任谁都成,却独独不能是江寻鹤。”
沈瑞微微一怔,随即轻笑了一声反问道:“为何不成?”
“你可知他是陛下新养的一把刀,一把注定要插进世家心口的刀?你同他有牵扯,只怕最后将自己送进去!”
“我同他有牵扯,使的是釜底抽薪的法子,这握刀人分明还说不清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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