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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第1页）

第437章

从战争之神的事情最初曝光在大众视野，他们就一直在挨骂。时至今日，甚至已经可以十分自豪地说“什么场面没见过”，但是，公众对此剧烈的反应仍然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战争之神亲口索要让你们把宝藏给他。”

“那么你们就应该把宝藏给他！”

“连神明的圣谕都敢忤逆，得到今天的结果完全是自找的。”

“阿修琉斯没有杀了你们我都惊叹于这位战争主宰的仁慈。”

是一边倒的声音，指他们不该侵占宝藏。他们所主张的“战神没有让卡内基帮忙索要宝藏肯定有猫腻”就只被关注到了“战神索要宝藏”这一点，“——就连那些喜欢各打五十大板，追求完美受害者的守序善良都没出来给我们说几句吗？”

“他们说法律与道德用来约束的从来只是凡人，而不包括神明。”

神明因其性格倾向可能会自发地支持某些法条，古往今来还从未有哪个政治实体要求神明遵守俗世的律令。许多国家的法律向上追根溯源甚至可能出自某一神祇的教条，而当审判中遇到疑难在过去的一个通用性做法便是求助于神明。到了今天，凡人已然知晓神明的本质——是为凡人群体思潮的创造，关于神明是否应当受到世俗法律的限制，按理说已经可以重新进行讨论。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凡人对神明的情感已经足够淡薄，以至于愿意通过重新制定规则来削减神明的权力。

而说到泽坦人对阿修琉斯的感情……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固然，仇恨会随着时间的累积而不断地加深，但那只是对于衪的亲近之人以及狂热信徒而言。乌合之众从来短视且健忘。战神献祭带来魔力复苏、真相大白于天下时是他们所经历的最危险的时刻：内战一触即发。不过当最难过的这一关过去……剩下的便只有安逸。他们挨骂归挨骂，但已不至于受到实质性的威胁。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恰到好处的一些操作，多得是人（这里并非专指人类）为了资源与地位争相来到他们麾下。

……一切都在慢慢淡去。直到，那场专访。

那场专访带领人民重温旧日回忆，更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原来战争之神也可以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导师，一个可亲可爱的朋友，而非高高在上遥不可及。时间让凡人对神明狂热的情感淡去，这反而令衪形象的更新变得更加易于接受。如果是在过去，这少不了要掀起魅魔法圣与精灵领袖是否高攀欺诈亵渎了神明的争议……一如艾尔文斯曾因为伴侣身份被推上风口浪尖。大众接受神明人性的一面。衪可以拥有亲密的朋友，当然也可以拥有深爱的伴侣，他们重新审视过去对待精灵的态度，那份愧疚很容易被转化为对背叛者的愤怒。

声浪大到他们普遍地感到不安。从属于各个势力的喉舌皆被调动，竭力来扭转舆论风向。莫尔迦瓦一事后黑暗精灵为了脱罪，杜涅芙曾公然宣称欧洛拉卓是为一个神权国家，作为大祭司她无疑代表官方，而这与西弗法尔与卡内基在专访中所透露的信息两相矛盾。他们就这一点来发力，将欧洛拉卓塑造为一个谎言国度，希望以此来削减公众对他们的支持。

这是一个相当不错的策略。但很可惜，无论是卡内基的公开露面还是那场访谈的疯狂爆料，都意味着大量的机密如今已经解禁。哈伦卓耿的师生——现在的以及过去的，关于战争之神那可是有太多太多的不吐不快。

“——谢谢你家养出来喇叭！”

白袍的典籍学者这一天砰地一声将一本书摔在一众灰袍法师身前。这本书刚刚被摆上书店最前的陈列台，其排版精美的封面上赫然写着——《被心心追杀的日子：安塞尔温斯顿回忆录》。

公众狂热追寻战神的生命轨迹，没有人有空去理会他们竭力引导的话题。或者说，理会他们的人带着的完全是与他们的预期相反的情感，惨烈到简直不能更惨烈的收场让他们意识到当前时期在公共视野里跳个不停并非明智之举。

于是他们偃旗息鼓，决定等待大众的激情逐渐消退……但这却不幸被当作了一个服软的信号。

龙族与海妖再次出面，这次还加上了妖精以及几个兽人部族，共同要求他们放弃索要三个广域空间，并为一应行为公开致歉。

他们不得不重申自己的态度。

“你们觉得我们会答应？”

他们曾经假装答应，莫尔迦瓦一事暂不追究，但这次，他们已经不打算再重复如此全无意义的流程。

“我希望你们来是真心想要解决这件事——否则的后果将绝不是你们所想要的。”

悬停在半空的妖精向他的海族盟友做了一张哭脸，后者的神情对此不屑一顾。肌肉虬劲的兽人已经不打算掩盖他的愤怒。红发金瞳的龙裔缓缓摇了摇头。

“这可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当天晚些的时候，艾略特匆匆赶来这里，将同一观点再次重复了一遍。在作强调的时候这位侏儒议长很喜欢将他的声音无限拉长：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这样。”

人类贵族向他的身后张望。

“树妖和半身人有说他们什么时候来吗，艾略特？”

艾略特愣了一下，“你们……”

“打卡的话尽量快一点，你知道的，”人类敲了敲他的老式腕表，“现在时候不早了。”

侏儒用力向上踮起了他的脚。看起来似乎有很多的话想说，但终究他没有说出口。他的身后侧，空气无声扭曲出修长轮廓，黑暗精灵影舞者一半现出他的身影，凛冽的目光将众人缓缓扫过，而后再次隐没了身形。

该怎么说那一刻的惊吓！好些人险些没当场出手。欧洛拉卓始终的态度与莫尔迦瓦的那场屠杀着实让不少人对这些恶名远扬的精灵亚种留下心理阴影，空气瞬间紧绷成一根势要送出死亡的弓弦，到处萦绕着不安的魔力波动。

艾略特抬手示意他们淡定。“西弗法尔认为最能快速有效了解当今时代的莫过于参与联盟的工作，所以他派遣了……”

人类权贵们并不需要他对此进行额外的解释，“——随行人员应该进行通报！”

“但是来的时候你们也没让他通报啊？”

侏儒议长讽刺地说，意思是指他们的强者感知以及各类侦测装置形容虚设。事后回想，正是这句呛声让他们误会了黑暗精灵刺客那警告的目光是给他们的——毕竟他们对这位联盟议长确实少了尊敬。但实际上，他现身出来警告的是艾略特。

等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们无视了龙族的告诫与艾略特的提醒，又一次开始消极对抗，让物资出现紧缺，支援无法到位，项目无法启动……许多工作迟迟难以进行。泽坦的状况持续胶着——实际上自从大复苏带来的魔力喷发逐渐平息、帝国军通过新辟航道再次获取到母界的支持，战局就没有不胶着过。他们的不配合，体现在战报上便是一场场的失利、触目惊心的损耗，与血淋淋的伤亡数字。不少人也为此而感到痛心，或者说从各方的态度上嗅到了这次事态的不同寻常，因而不支持这么做，但他们只能代表自己。更多的人认为，这件事上没有选择。

——不止是三个广域空间的原因。现今之所以纠结空间是因为他们不满于精灵遗产，而深埋的遗产之能够重见天日得多亏了黑暗精灵给他们带路，而这，是精灵们允诺的对莫尔迦瓦事件的赔偿。

得不到的遗产，让他们所答应的赔偿条件完全成了笑话。莫尔迦瓦一事代表着他们的生命，三个广域空间则代表他们的财产。还是安全感外壳的问题。倘若他们选择了低头（——联盟想得是真美还让他们发表谢罪宣言！），那么他们的生命与财产便都不再能够得到保护。

泽坦人反抗帝国统治是出于什么？……家国大义？但倘若他们能够昂首挺胸地行走在这片土地上，不必因为超凡能力躲躲藏藏，不必向异域人卑躬屈膝；能够通过自身劳动过上有尊严的生活，能够保护所有的财富不被野蛮掠夺……还有多少人愿意举起义旗？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绝大多数普通人已经给出了答案。

超凡者并非天生拥有比普通人更高的精神追求与道德水平。他们只是面对不同的情况，并同样作出对自己更加有利的选择。现在，选项更新了。在帝国治下无法得到的尊严与安全，联盟这里同样无法得到。而且，由于同类之间太多的了解，这些盟友甚至比乌斯卡人还要更加危险。

……他们只是不干了，很多人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没有去找乌斯卡人谈合作他们就已经足够善良。

受益者只有精灵一方，而承担后果的却是整个联盟。他们坐视盟军被迫放弃既已夺还的土地，采取保守的策略，将战线向内收缩。局势在不断恶化。他们相信要不了多久，之前的戏码便会再次上演——考虑到艾略特和他们已经闹僵了，这次大概率会换一个人过来谈判。

事情发展并未符合预测。

他们等到的不是谈判代表，而是无情的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