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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明栎不知道有人在和自己做一样的事，大概是数学学得太好的缘故，她也开始关注起人头来。一群不知道年代的僵尸、牛头马面，还有目测三米多的黑白无常两位。与其他自动避让的角色不同，这两位手举长幡，衣袖飘飘地走到两人面前，面妆太浓，显露出一点邪气。

黑无常弯腰：“难道你们就是南瓜庄园的庄主，小南小姐？”

白无常微笑：“啊呀，初来此地多有打扰，南瓜小鬼可助我良多，多谢多谢。”

谢为知淡定发问：“你们是谁？南瓜小鬼又是谁？你们怎么知道我的？”

礼明栎震惊地望着谢为知。不是谢导，张口就来啊？这么认真走剧情，当年你当什么导演啊，就该直接上台！

与大部分不明就里的围观人群不同，前者以为这只是一次表演，而两位黑白无常却是收到紧急通知，不仅知道这次活动的内幕，更知道除了他们自己，全场的NPC都以高额工资被重新招了回来。

工资照拿，但是服务对象却只有两位——只有两位。

黑无常看向问话的女人，又或者说他的视线从未从后者身上离开。女人一身银灰色大衣，神色里带着很容易被看出来的好心情，以及接受他们问好的坦然。然而这份好心情又是流于表面、有隐含语言的，以此表达自己对这场的反馈。她说她满意。

明明踩着将近一米的高跷，从相对位置来说明明站得更高，更容易对下方造成压迫感，但此刻弯腰时紧绷的肌肉、献上的笑容、以及不久前背记的资料告诉他，他们是提供服务的一方，将一切趣味呈现给真正的主角。

主角此刻正索要着故事。她的微笑做着轻飘飘地夸奖，语气理所应当，眼神却在等待审视一个答案。

黑无常的腰更弯了。

“是的，我们听过您。”

他这样说道，某个现实却更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突然心血来潮，花费几十万让所有的NPC在今天加演一场，而自己参与了尼斯湖水怪乐园的万圣节活动，今天仍然留在西京又在接到消息时赶过来，那么他不会有接触到这种人的可能。

几十万，到底是在买什么呢？他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优越感，或者位于人群中心的洋洋自得，这样他好在心中确认有钱人的傲慢与恶劣。然而，她的视线从未有过片刻偏移，对于周围的人群更是无动于衷。那不是一种特意忽视环境的演绎，而是真正毫不关系的漠然。

她眼里最真心的只有对故事的期待，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一个冷酷的、只在乎真相的侦探。

“我们是另一个国家的死神。”他机械地念着台词：“职责是负责本国亡灵的引渡。而今天，我们丢了一个亡灵，似乎跑到了这个小镇。”

太高了，再怎么费力，他也无法与对方踩在同一块地板上，只能这样穿着虚假而华丽的服装，扮演成什么神秘的人士，于是对方也在此刻演出一份与他的平等。

这时候白无常接口道：“这个地方可不太好进，多亏了南瓜小鬼的帮助。它告诉我们，你是它们的主人，它还说自己是这一次南瓜比赛的冠军，本以为能和您共享冠军的荣耀，没想到不知道怎么就没了身体。”

她话音一顿，又悠悠叹气：“它托我们告诉你，自己很珍惜与你在一起的时光，下辈子还当你的南瓜，助你夺冠。”

于是黑无常便看见，眼前那张原本底色是审视的面容，此刻因所听内容而多出一丝困惑。她微微皱眉，有些惊讶，但很快眼里便流露出些许趣味。

“为什么它不来亲自告诉我这一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侦探叹气，顺畅地接上话语：“如果我的南瓜没有消失，今天本该是惊喜的一天。你知道尼斯湖水怪吗？人们和我说是它吃掉了我的南瓜。”

黑无常刚因为对方眼里的困惑而多了几分“原来你也会惊讶”的平衡，但很快又为对方的迅速接受而感到沉重。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扪心自问，却不愿意接受下意识给出的答案。

对方成了故事的主角，所谓的“小南小姐”。但这是金钱与权力赋予的光鲜亮丽，她只是幸运罢了。他们因为身份地位不同而被分配了角色，这是不能被外力改变的事，于是他们无所可为，也就没输在任何地方。

但他此刻却“被迫看见”了这一点——她站在人群视线的中心，无需背记台词或者任何人的引导，主动接手了故事的发展。她拥有作为主角的品格。

第30章不如UFO。

小南小姐既然有疑问，受过她帮助的两位客人当然知无不言。原先两人发现自己需要背下一堆信息，还疑惑着到底有没有这个必要，却在此刻后悔当时没有看得仔细一点，再提前演练几遍。主角兴致勃勃，如果故事在他们这里卡壳，他们大概不敢看向前者眼睛。

明明知道自己此刻在“演绎剧情”，接到通知的时间也短，流露出些许虚假是无可避免的事，黑无常依然绞尽脑汁地思考自己该有的反应。某一瞬间，他甚至以为他就是“黑无常”，一个初来此地的他国死神，在问候，或者接受小镇“主人”盘问的客人。

谢为知不知道这种是不是叫上纲上线，不过她确实有把气氛变严肃的能力。就比如此刻，按照剧情设定，这大概只是一次NPC为她提供信息的简短交谈，但在一连问出几个重点问题后，她发现对面人竟然在为自己的不知情感到羞愧——不至于此啊，这只能说明两人不是信息位吧。

“我没有问题了。”

她结束了问询，最后看了一眼对方的神情，顺带补了一句祝福：“希望你们能快点找到亡灵，拥有愉快的一天。两位黑白无常？”

说出这个称呼时，她尾音微扬，带着一点笑意。

住在西方城镇里的小南小姐当然不知道什么是黑白无常，但是在这个身份之后，另一位存在于现实世界的不知名小姐，此时稍稍显出身形。恰逢一场剧目结束，演员们纷纷退下后台时，主角的扮演者朝无足轻重的配角眨了眨眼睛。

台下就没有上下主次的区别了吗？黑无常想起背后几十位即将上场的同事，苦笑。

配角来来往往，幕布并不独立而存在，所谓舞台也并非一个具体的地点。起码此刻，世界的中心聚焦于一点——

“是了，还有任务未完成，我们只有一夜时间。”

在同事沉默时，白无常自动接话，她缓缓站直，帽顶逐渐到达了一个惊人的高度：“那就借小南小姐吉言，我俩人无可回报，就助两位小姐——”

黑无常此时反应过来，拱手作揖：“万事太平——”

白无常同一个姿势：“一见生财——”

二人长帽上，含义相近的四个烫金大字反射着粼粼金光。

谢为知点头回礼。

两人踩着高跷又慢慢离开了，远处，牛头马面再次敲锣打鼓，乌泱泱一众僵尸鬼随行前后，场面称得上一句壮观。而自始至终，谢为知拉着礼明栎没有动过一步，人潮如水一般在她们这里分开，又在她们背后汇合。

假如在这一刻，两位小姐也做些招呼，互相大声地过几句台词，或许还会有人相信这是什么特殊剧情，然而她们没有。那些与NPC的对话被限定在一个很小范围内，问话人问得认真，而作答者也答得严肃，而最后黑白无常两人齐齐一揖，几乎让旁人一看就知道，这件事其实与普通游客没什么关系。

然而这群中式鬼怪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在他们之后，道路上竟驶来了一艘桅杆高耸的帆船。居于船头，一海盗打扮的中年女性正举手哈哈大笑，几个水手打扮的男男女女随行船只两侧——这是一辆海盗船的花车！

而船上的NPC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大声打起招呼来：“小南小姐！”

而她说话的对象，毫无疑问，又是道路中央的两人。

——怎么是这样的发展啊，难不成整个园区正围着一人转？！

也确实如此，如果自高空俯瞰，便能看到此刻自大道以外，人群围成了好几个同心圆。最外侧是看热闹的游客，一半一览无余，另一半若有所觉；而在其间，NPC一遍又一遍背记自己的台词，听着耳麦指挥，他们知道自己今天有唯一的服务对象，一切的热闹集中于一人身上；而位于圆心最里面，主角身处戏中，又旁观着剧目的变换。

身为前海盗船长的NPC海蒂继续招呼道：“你们注意到了吗，今天镇子里发生了很神奇的变化，连我已经被大海带走的老伙计都重新出现了，甚至能在地上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