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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太夫人的指尖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力图镇定地反问道：“这和阿衍有什么关系？”

没错，顾衍只是跟随承恩公出征幽州剿匪，承恩公在幽州尚古城畏战不出，乃至流匪白巾军坐大，这个罪名是逃不开的。

顾衍也许会因此被皇帝问罪，可也仅此而已。

承恩公谋不谋反的，跟她的儿子又有什么关系，她的儿子是清白的！

是的！

这件事不可能牵扯到儿子头上的。

心里正一团乱时，太夫人眼角的余光不小心瞥见不远处的顾知灼悠闲地摇着团扇，心头的怒火蹭地直冲天灵盖，迁怒地对着顾知灼道：“顾知灼，你还笑。”

“要是侯府真有什么事，你也逃不了！”

她娘可以义绝，自此与侯府一刀两断，可她和她弟弟都还姓顾呢。

顾知灼浅浅一笑：“太夫人，那可不一定哦。”

那笃定的神情，狡黠的眼神，瞬间让太夫人有了极其不好的预感。

“咳咳。”

顾勉这时尴尬地轻咳了几声，顶着一张热辣辣的老脸，有点艰难地说道：“弟妹，顾勖十六年前勾结兵部克扣棉衣，乃至西北无数将士冻死，实乃不赦重罪。”

“族里已决定将他……除族。”

除族？！太夫人悚然一惊。

这一次，手里的那封义绝文书脱手而出，飘飘荡荡地落向了地面，而她毫无所觉。

最难的一句话出口后，接下来的事那就好办多了，顾勉干巴巴地接着道：“今日我和几位族老前来是打算开祠堂，修改族谱的。”

“等一会儿把阿衍他们也叫出来，他父亲已经没了，但其子嗣也该从族谱中一并除名。”也不管太夫人惨白如死人的脸色，顾勉一口气把话说完。

太夫人：“……”

太夫人的嘴唇抖了又抖，惊得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了。

顾勉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夫人，一狠心，一口气把话说道：“太|祖曾有律，除族是为惩戒子孙，小惩大诫，故而，顾勖被除族后，其子孙在三代后，可自愿回归本宗，谓之‘三代归宗’。”

几个族老在一旁连连点头，赞同地说道：“太祖皇帝实乃大善。”

“不错不错，不用让子孙也背负祖辈的罪过，实属仁政。”

“……”

“不行！”太夫人终于按捺不住怒火，一掌重重地拍在了茶几上，“绝对不行！”

“大伯兄，族里这是想跟侯府撇清关系吗？皇上这都还没定罪呢，你们就已经迫不及待了吗？”

“你们对不对得起老侯爷！？”

太夫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声声凄厉地对着顾勉等人发出质问，几乎喊破了音。

“当然对得起。”顾勉板着脸，吹胡子瞪眼，也同样一掌拍在了茶几上，“十六年前顾勖犯下错事，令阖族蒙羞，族里倾尽一切替他平了。”

“但是现在，顾衍又搞出这么一遭，咱们族里，从老到少，有两百余口……这么多人的性命，赔不起。”

在这之前，顾勉多少有些心虚，有些愧疚，觉得“除族”是不是太狠了，可现在看着毫无自省之意的太夫人，那点子残存的愧疚消失殆尽。

曾经，“顾”这个姓氏是荣耀，可自从顾勖当年战败后，他们顾氏族人在外头也不知道因此遭遇了多少难堪。

“我不同意。”太夫人咬牙否决。

顾勉语声渐冷，断然道：“这是族里的决定。”

他与族老们来侯府并不是与太夫人商量的，而是告知。

他已经上奏了皇帝，除族一事势在必行，没有一丝一毫转圜的余地。

顾勉再次拍案：“今日就开祠堂。”

“大伯兄……”太夫人脸色更白，身子摇摇欲坠，王嬷嬷连忙扶住了她。

“阿婉，”顾勉含笑看向了殷婉，示好地提议道，“你在此稍候，正好今天开祠堂，也把你的名字从族谱中去掉，再交由京兆府重新办理户籍。”

“多谢伯父。”殷婉含笑应了，神情温和平静。

她本就是为了这事来侯府的，不然，又何必亲自跑一趟。

顾勉轻一振袖，便起了身，招呼着几位族老往厅外走，打算去祠堂。

“大伯兄不可，万万不可……”太夫人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勉他们离开，慌忙去拦，又赶紧对着大丫鬟使了眼色。

一众侯府的婆子们便也围了过来，帮着太夫人拦人人，把人拦在了厅外的檐下，不让他们离开。

一时间，场面有些僵持住了。

厅内，顾知灼仿佛没看到外头的混乱般，自顾自地喝着茶，嫌弃地嘀咕道：“这茶味也太苦了。”

“双井茶本是前朝贡茶，可惜这应该是陈年的旧茶了。”殷婉端起茶盅，闻了闻茶香，低笑道，“侯府这些人金贵得很，陈茶从前可是从来不入口的。”

而如今，都沦落到了拿这种陈年粗茶待客的地步，可见这段日子过得有多拮据了。

“娘，‘金贵’那是有银子使惯出来的，没银子的时候，别说陈茶，不喝茶这日子也过的。”顾知灼随手把那盅茶一放，巧笑倩兮，哄得殷婉莞尔。

是啊，以后还有苦日子等着他们呢。

殷婉波澜不惊地望着檐下的太夫人，吩咐人上两杯温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