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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裴家与明家定亲,尽管也有不想与各位皇子牵扯过深的缘故,京中这样不多事的人家多了,难道就非明家不可?裴夫人也是先误会了裴钺与明棠事先有了接触,非她不可,方才下定决心成全二人的。
自然,相处一年有余,尤其是近些日子以来小夫妻两人越发亲近,裴夫人又不是傻子,早就想明白了当时怕是误会了,两人应是婚后才生了情愫。但事已至此,裴夫人自己也对明棠生出了真心的喜爱,自不会再去纠结当时的缘由。
偶尔裴夫人甚至会觉得,这样巧之又巧,由误会结成的婚姻,竟侥幸没出什么差错,而是皆大欢喜,该不会正说明了他们两个天作之合,命中注定该结成夫妻吧?
如若不然,也实在难得。
这样要出门交际的时候多了,偶尔有些时候也会遇上裴泽没课要上的日子。初次还一定要跟着长辈们出门,不要一个人留在家中,待在宴会中被各家的老夫人、夫人们揽在怀中夸赞不停后,再次被询问是否要一道出门时,裴泽当机立断,决心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就不跟着长辈们出去凑热闹了。
明棠与裴夫人对视一眼,知道他这是什么情况,并不多说,只叮嘱周奶娘:“阿泽若是出了汗,记得及时给他换衣裳,别受了风。”
周奶娘抿嘴一笑,知道少夫人这是已经断定小世子定要去校场,习惯性多嘱咐一句,便点头应下。眼下天已渐寒,因几个孩子时常要在校场上跑马习武,免不了出些汗,未免回房时受了凉,眼下校场旁特意腾出来两间屋子,专给他们几个换衣服用的,周奶娘日日看着,自然也清楚得很。
提起这茬,明棠不免想到去岁这个时候,不由轻声道:“今年好似比去年入冬要早一些。”气温比去年降得快。
裴夫人心中一动,过了两日,寻来府中对气候最敏感的花匠,细细询问了些征兆,心情顿时有些沉重,见了裴钺,不由询问:“西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裴家世代在军中有人脉,近几十年先是老国公用心经营,再是裴钧常驻陕西,虽说现任定国公常驻京城不堪大用,到底也没耽搁什么。裴钧去世后,荣国公世子领了陕西兵权,裴钺与以往的关系却没断,逢年过节那边总有人来投拜帖,再加上裴家自己的人手,虽说身在京城,也并没有太过关注陕西事务,消息总要比旁的人家更灵敏些。
裴钺这些时日也正在琢磨这些事情,母亲询问,他便和盘托出:“昨日刚有人到户部办事,来寻我说了几句话。那边倒是并无异动,只是我担心,连着两年气候不对劲,无事发生虽说再好不过,却并不正常。”
按匈奴人的性子,今春忽降大雪时,裴钺就疑心边关要起战事,后来见风平浪静,忖度着是当今皇帝向来看重边防,想是匈奴人慑于本朝兵强马壮,不敢轻举妄动,方才丢下不管。
只是今年入冬又要早些,连续两年气候不好,裴钺实在不信会如去年一般平安过去。身不在其位,便是有些想法也无法做出行动。何况现如今几个边关重镇的总兵都与裴家无甚交情,裴钺就是有心提醒也无法冒昧送信,只好叮嘱裴家的旧部,平日里更谨慎些。
回了诚毅堂,只有夫妻二人时,明棠却是不由询问:“若是果真有战事,你可想上战场吗?”
虽是疑问的语气,想到裴钺幼时那些写满了批注的有关边城详细情况的书籍,他一年来几乎从不间断的晨练,以及那日,他提及与兄长裴钧在边关的旧事,裴钺还未回答,明棠心中已隐隐有了预感。
果然,裴钺只沉默了片刻,便点了点头:“我是裴家子,若有战事,自然义不容辞。”
见明棠沉默,他又道:“眼下也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几位总兵都是成名已久的将领,就是资历最浅的荣国公世子去年也刚打了胜仗。何况还有靖国公等一众名将,便是我愿意上阵,也不一定轮得到我。”
明棠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只是难免担忧罢了。就如同方才在裴夫人跟前,难道她就想不到将来裴钺可能去参战吗?不过是关心则乱,不愿从裴钺这里听到肯定的答案而已。
心中存着疑影,却并未影响定国公府的日常生活。
快到过年时分,正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明棠去岁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今年更得心应手了许多,与裴夫人一道处置着府内事务并与各家的人情往来。
待到除夕之时,照旧四人一道守岁。外面大雪纷飞,室内温暖如春,裴泽已不像去年那样会在室内跟一只猫追逐打闹,弄得一头热汗,而是做足了稳重的大人样,亲亲密密坐在明棠身旁,怀中抱着减肥失败,越见圆润的小马,听着大人们说话。
在裴家过的第二个年,明棠心中自然有些别样的感触,视线触及裴钺,见他似乎有些出神,不免投以关切的目光。裴钺却是略微停顿一瞬,微微摇头,递给明棠一盏温酒,见她接过,也取了一盏,轻轻一碰后,仰头饮了。
裴泽照旧是没有酒喝,颇有几分眼馋得看着眼前的一幕,叹口气,举起自己的白瓷盏,晃了晃其中微红的果子露,眼巴巴看向裴夫人:“祖母,我们也对饮一杯吧。"
虽然不能喝酒,但谁说果子露不能碰杯了?陆先生说李白都能跟影子对饮,他以果子露跟祖母对饮,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裴夫人原本正自斟自饮、自得其乐,听见裴泽这样一个小小人说要对饮一杯,目光不由看向明棠二人,见这两人手中的酒杯还没放下,大笑道:“好好好,来,他们两个已经饮了酒,祖母就陪你对饮一杯。”
添了满满一杯酒,与裴泽的白瓷盏微微一碰,送入口中。
比起去年,长了一岁的裴泽守岁能力大大增长,一直坐到子时,虽瞧着难免有些没精神,还是清醒得很。听见外面的鞭炮声,立时清醒过来,要出去看烟花。
大雪依旧未停,府中各处烛火通明,映照着屋檐上、青石砖上处处洁白的雪,恍若白日。一家人站在檐下,眺望着夜幕,各色烟花不断在雪中绽放,夺目至极。
裴泽原就是为了看烟花方才强撑着熬到现在,待最后一道烟花也渐渐消散,他往三位长辈跟前一站,深深行礼,随后便是一连串的吉利话倾泻而出,说完后起身,仰着脸笑。
几个人都没料到裴泽还准备了这样的节目,惊讶之后,便是喜悦,裴夫人取出红封递给裴泽:“背了多久?”
裴泽双手接了,谢过裴夫人,笑眯眯道:“都是阿泽对祖母、叔叔和娘发自内心的祝愿,自然而然就说出口了,哪里用得上背?”
明棠也取出红封,深深感叹小孩子成长速度惊人,裴泽先前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还在跟前呢,现在都会说这种话哄人了。
长辈们都有一种忽然发现家中小辈不知不觉长大许多的复杂感慨,暖房中被鞭炮声吵醒的鹦鹉却没有这么多复杂的人类情绪,在裴钺欣慰地教导裴泽时,忽然扯着嗓子将裴泽方才说的祝愿复述了一遍。
夜半时分,又是刚刚放过烟火,积雪覆盖之下天地之间有多寂静可想而知,鸟类那穿透力极强的声音简直声传百里,裴钺当即语塞。
蹲在裴泽脚边,正用尾巴扫明棠裙摆的小马也显然读不懂空气,听见熟悉的鹦鹉声,立时兴奋地竖起了耳朵,左右看看,也跟着“喵”“喵”叫,甚至不自觉站了起来,在雪地上印下一个个小小的梅花脚印。
鹦鹉扯着嗓子的叫喊与猫咪叫声此起彼伏,瞬间让裴钺放弃了原本要感慨几句的想法,只拍了拍裴泽的肩膀:“时候不早了,快去睡觉吧。”
裴泽乖乖点头,跟长辈们告退,一边小声安抚着小马,久违地歇在了静华堂他原本的住处。
雪花仍在纷纷扬扬落下,早先扫出的道路上此时又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人走过,便留下两行整齐的脚印。
明棠忽然起了玩心,特意落后一步,每一步都恰恰踩在裴钺踩出的脚印处。初时还觉得迈步稍有些吃力,片刻却察觉脚印与脚印的间隔越来越小,显然是裴钺特意迈小了步子。明棠不由一笑,将手炉递给闻荷,小跑几步。
裴钺听到脚步声加快时就有了心理准备,在感觉到明棠靠近时带起的微风时配合地微蹲下身。
明棠头一次感受到这种视角,不免新奇,从后绕过裴钺脖颈,双手垂在裴钺身前,探头看着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
裴钺接住明棠后就恢复了原本的速度,从折柳手中接过灯笼,一手提着灯笼,片刻间就将其他人甩在身后。深夜寂静,偶尔从远处传来渺茫的响声,天地之间仿佛只有他们二人,有雪花落在裴钺发上,明棠偶尔轻轻吹一口气,在扩散的烛光中显出一片茫茫的白雾,而后又消散。
两人都是一言不发,明棠贴在裴钺后颈,觉得心里也变得很宁静。
再长的道路也有尽头,远远瞧见墙边探出的诚毅堂飞出的一角,明棠忽而出声道:“若你有一日要外出,务必放心家中,顾好自己。有我和母亲在,家里会一切都好的。”
裴钺停顿片刻,感受着颈间分明更重些了的力道,郑重道:“我会的。”
随后一夜无话,稍作休息后便起身,一家人装扮过后前往宫中朝拜。
皇城中道路早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马车碾在青石板上辚辚作响,空气中弥漫着雪后凛冽的寒气,嗅一口仿佛能从鼻尖冻到人心里去。
及至到了宫宴的殿内,寒意瞬时被驱散,暖融融的梅香扑面而来。
这种一年一度的重要场合,自定下规格后,除非有大变动,抑或是家中官职发生变化,导致座次有变,几乎每一年都与往常毫无分别。
明棠被引到位中坐下时,就发觉这还是她去岁坐过的位置,连悄悄观察几位王妃的角度都仿佛还是熟悉的。
只是一年过去,这些人的神情与态度也与去岁有了分别。晋王妃不见去年那种浑然天成的自信,楚王妃也没了去岁身怀有孕时被皇后倍加关注的红光满面,一时之间倒还是显得势均力敌,分不出高下。倒是燕王妃,许是因为难得将小郡主带了来,皇后难免多关心几句而显得活跃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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