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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无奈地笑了,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失去了我的缪斯之后,我自觉在画人方面已是个残废,画出的东西我自己是一眼也看不得,但小孩子的愿望......
好像,我应该努力试试满足他们。
“嘘.....别让我阿爹瞧见。”
和两个孩子的秘密协议就此达成,我们从玛索家的背后绕过他们家养着狼与猪的院子,翻过用岩石垒成的院墙,沿着山坡上了村寨后方的小山。登上了半山腰,远处的雪山随我的高度变化犹如身披洁白衣袍的圣女自林海间缓缓起身,在月光下袅娜起舞,被渐渐升起的夜雾所笼罩,于夜色中若隐若现,比之傍晚时分更添了一层神秘空灵的美感。
我凝望着绵延起伏的雪山——那无疑就是苏瓦伽山脉,而那座最高的山峰,应当便是那座传说中的“苏弥楼”山了。它是世界的最高峰,在苏南古老神话的宇宙论中是阴阳交界,山心是冥界之所在,是众鬼与魔王所泊,山顶则有一道天梯,能够通往天神的居所。但不知是不是它真如传说中一般坐落于阴阳交界,存在着某种看不见的结界,是陆地上的“百慕大”,是凡人无法踏足之地,多年来无数胆敢闯入那座雪山的驴友,不是彻底失踪,人间蒸发,就是在失踪数日后发现被野兽撕咬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有关那座雪山的都市传说数不胜数,久而久之,几乎无人再敢踏足那玄乎其玄的所在了。*
忽然,一缕笛音从雪山的方向传来,我不禁一怔。
那笛音听去实在太特别了,我从没听过类似的音质与旋律,竟让我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一幕画面——一只鹰,高高翱翔于雪山之巅的雄鹰,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冲向太阳,在化为灰烬之时昂首鸣叫,任自己的羽毛,翅骨,血肉随风飘散,洒向山川,大地,和这无垠的林海。
而这笛音,就是其中的一片羽毛,穿过云,乘着风,越过生与死的交界,流浪过漫长的光阴,才抵达了我的身畔。
我伫立在那儿,不由为自己的想象所震撼,心跳得很快,仿佛魂灵都要被吸走,情不自禁朝雪山的方向伸出手去,妄图触碰那虚无缥缈的羽毛一般的笛音。
——是谁,会吹出这样的笛音呢?
那一定是个......是个很特别的人吧?
“哎,阿郎,发什么呆呢,快上来!”
玛索的声音骤然将我的灵魂拉回了躯壳,我循声望去,见他们站在半山腰上冲我招手,我朝着他们的方向爬了一阵,才看见在他们的背后,赫然有一座岩石砌成的塔楼。
掀开门前悬挂的彩幡,又是那奇特焚香的气息沁入鼻腔,室内烟雾袅袅,地上四处点着烛灯,围成了一圈,从上面垂下长方形的黑帘,一个头发凌乱的男人在当中,背对着我们,正半伏在地上,似乎在作画。
我看不见他的画,但能看到他手边的数个白色陶罐,里面盛着的颜料浓郁而鲜艳,还混杂着大大小小的矿物颗粒。
——那是岩彩,我虽不常用,但也尝试过几次。
见我眼睛发亮,塞邦冲我拍拍胸脯,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地跨过蜡烛,在那男人身边跪了下来。
“泰乌师父,泰乌师父......”他小声唤着,生怕打搅了那男人似的,“能不能,把你的彩虹汁借我用用哩?”
彩虹汁?我抿唇想笑。颜料是天赐的彩矿,可不是彩虹汁么?
“做啥?”男人粗噶的声音响起来,却头也没抬。
“桑布罗叔从瀑布口救回来一个阿郎,和你一样,是个画匠哩。我和玛索.....嘶!”
玛索弯腰揪住了他的耳朵,无声用口型骂了句什么,好像在怪他什么话都直说。
“画匠?”那叫做泰乌的画匠回过头来,露出一张面色蜡黄的脸来,将我吓了一跳。在双眼与我对视的瞬间,借着烛火的照耀,他的瞳孔明显扩大了,定定盯住了我。
“你是.....”他喃喃问。
我笑着伸出手:“你好,我叫秦染,算是.....你同行?”
“嗯嗯,不可能,不可能。”泰乌并未来握我的手,而是神经质地摇摇头,背过身去。塞邦朝我挑了下眉,便去拿泰乌身边的颜料罐,玛索则绕到另一边去收拾笔刷。
我小心踏入烛火圈里,这才注意到,原来上方悬挂着的黑帘是一幅幅的画布,虽然画布表面被一层薄薄的白纸覆盖着,仍可看见夹层里渗透出来的浓艳的颜色,只是看不清画的具体是什么。我虽心生好奇,却不敢贸然去揭,便下意识地走近泰乌背后,弯腰倾身,想要去看他正在绘制的画。
视线越过他的肩头,我的呼吸却猛然一滞。
他在画的,不是一张画,而是,一颗,人头。
我脚跟一软,一个趔趄,险些踩翻了背后的烛台,塞邦眼疾手快地起身扶住了我:“小心!”
泰乌听见背后的动静,扭过头来,身子微侧,这时我才看清,他正在绘制的是一颗木雕的头,正对我的是侧面,脸涂得很白,嘴唇殷红,眼尾狭长,鼻梁高挺,鬓角浓黑卷曲。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雨夜里的那惊魂一瞥,浑身发毛。
“那是.....”
我还没问,两个小的却在看见那颗头的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兜着颜料画具,拉扯着我就跌跌撞撞地逃出了塔楼的门。
一路被两个小的拽下了山,我都快喘不过气来,撑着膝盖:“好了,那只是个木头的头,瞧把你们俩吓的!”
”今日.....不,不该去的。”玛索双眼瞄着那塔楼的方向,眼珠子左右乱颤起来,脸色煞黄,像是被吓得精神恍惚了。
“要死的,要死的.....”听见旁边的低喃,我朝边上一瞥,又是一惊。塞邦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张脸都埋在阴影里,呼吸极为急促。
“犯了禁了,是.....是要死的,死的。”
我想起环山路上的那一幕,心疑这莫不是什么部族遗传的精神病,忙一把托起塞邦的脸:“醒醒,塞邦!”
“啪”地,塞邦打了个激灵,怀里兜着的颜料罐和笔刷都摔到地上,五颜六色溅了一脚。他抬起头来,如梦初醒地看着我:“秦,秦染阿郎.....”
我松了口气,转过头,愣住了。
身旁空空如也,哪还有玛索的影子?
“她人呢?”——难道是自己吓得回家了?我左右环顾一圈,才发觉不对,这里根本不是我们上山的那条路,看不见玛索家里的院墙,四周放眼望去都是一望无尽的树林。
“这是哪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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