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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铮笑道:“我有剑!”
从腰间摘下一把,抛给高云桐。
高云桐单手接过,拔出锋刃叫了声:“好宝剑!”
曹铮笑道:“这把,我的部属们都晓得,见剑如见我本人。送给你了,你爱惜点。”
这托付的意味令高云桐一震,不过也不需谦虚,也不需辞谢。他反手一个剑花,握着剑柄拱手向曹铮道谢。
随后又是一个剑花,带着三分醉意,将那柄剑舞得团团生风、银光闪动。
而他的歌吟也随之传来,铿锵如那剑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1)
一曲吟毕,凤栖和曹铮都是两目盈盈。
直到后半夜,曹铮终于不胜酒力,体力也不支,高云桐才扶他出了哨楼,交给他的亲兵。
怕凤栖害怕,高云桐很快返身回到了哨楼的顶层。却见凤栖正一个人眺望着城外远处、幹不思驻扎部队的军帐群。
网城一座又一座,帐篷或隐或显于其间。幽明的篝火不时映现出帐篷外踽踽而行的巡逻兵身影。
“冷不冷?”高云桐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披在她肩头,“看出什么了?”
凤栖说:“幹不思是温凌的一把刀,曹将军也是我三伯的一把刀,两把刀一顿混战,总有一败,或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人正在后面喜滋滋地观望。”
“虽然知道是借刀杀人,但也不可能和幹不思握手言和。”高云桐说,“唯有战胜幹不思一条路而已,才能保住曹将军,也保住义军,也保全我们自己。”
“但,给幹不思留一条通路,让他活着回去。”
第192章
幹不思的士气变得很败坏打输了,而且输得毫无翻身的余地;累了几天好容易割下来的青麦尽数便宜了磁州城里没有干活的人们,自己还得继续用马匹才吃的黑豆填肚子;而且,作为太子的主帅幹不思脾气也变得非常暴躁,一腔怒气都发泄在士兵身上。
他又因为小事殴打了身边的伙头兵一顿,打完之后被几个亲信参议哄着骗着劝回了大帐。
幹不思把皮鞭一丢,坐在胡床上“咕嘟咕嘟”喝了一整皮囊的水,一抹嘴才说:“如今太难撑下去了!只是这么班师回去,估计会给温凌那厮笑话死!”
但是又实在太难坚持了!
磁州的军队一看就是有充足的准备,即便曹铮受伤不能露面,也不妨碍有义军将领高云桐指挥了一支不知道是怎么训练出来的土兵打得神出鬼没,幹不思既无法找出其漏洞,又无法在缺人缺粮的情况下与之抗衡。
他沉思再三,在营帐里喝了一晚上闷酒,才在第二天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军令,打算继续往黄河沿岸去对峙汴梁。
磁州城里看到撤军,更是欢欣不已,白天在城楼垛口载歌载舞,欢乐的歌声传到城下靺鞨士兵的营帐里;晚上城里放起鞭炮焰火,喊着“送鬼神喽!”更是叫靺鞨士兵听得晦气。
可惜败军之将,连回骂的勇气都没有。默默地拾掇着残存下来的兵器和甲胄,喂饱战马。不知谁唱起了忧伤的牧歌,渐渐歌声飘逸在营地间,飘散在席地而卧的战士的枕边,那种厌战思乡的情怀也渐渐弥漫开来。
唯有幹不思近乡情怯,越是离温凌的营地近,越是不愿意见他。
偏生黄龙府又飞传了靺鞨皇帝的圣旨,严厉地问幹不思怎么会把铁浮图精兵打到这样惨败。幹不思愈发晦气,连续三天连最漂亮的营伎都不愿看一眼,传了自己亲信的参谋,抓着自己的头发说:“真是倒了霉了!我赢了南梁的时候没见奖励我的旨意那么快到位,输了才几天,好像满世界都知道了!十万人不是大半还在嘛……铁浮图也存了一半左右呢!”
然而谢罪的文书好难写,写轻了,只怕越发要惹怒皇帝;写重了,自己又不甘心。从来不愿意在文字书籍上多花功夫的幹不思只能和参议、幕僚整天在帐篷里斟词酌句,删改了三天,也没删改出他满意的回奏。
“太子!”晚上他正在急得头秃,偏生斥候又这个时候来打扰,“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看模样是个汉人!”
幹不思烦躁道:“鬼鬼祟祟的汉人,直接杀掉就是了,哪那么多话!”
“但是那个汉人腿上有伤。”
“腿上有伤就不能杀了?”幹不思奇道。
“伤口不大,鼓起个小包,用细丝线缝着伤口,又用浸了烈酒的麻布紧紧裹着。”斥候说,“有点像南梁的斥候传递消息的法子。”
幹不思不耐烦地还是打算吩咐杀掉算了,他身边一名谋士却道:“如果这个人是南梁的斥候,传递的又是重要的消息,可不能这么轻易就杀掉,若是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消息,帮太子立了功,太子就好理直气壮回奏大汗了!”
幹不思被说动了,道:“先叫人打着问,别打死了就成,一定要撬开这个人的嘴。”
但还没等打,外头士兵就一头汗又来回报:“太子,那个人刚被解开双手的绳子,还没来得及吊到刑架上,突然从哪里掏出一个黑漆漆的丸子塞到嘴里,只来得及抠出一点渣渣,其他都咽下去了。然后就开始翻白抽搐,身体弓得跟大虾似的,问什么都和没听见一样。最后口吐白沫,耳朵流血,就断气了。”
幹不思很懊恼,他不想这个人死,偏偏又死了连个俘虏都要跟他过不去!
当场就砸了案桌上的笔砚,吼道:“给我把他的尸体大卸八块!吊在辕门上给大伙儿看看!”
还是谋士冷静劝住了他:“太子太子,不必如此。挖出他身上藏的蜡丸看看有没有紧要的消息。”
彼时藏蜡丸最隐蔽而最酷烈的方式,就是在身体肉多的地方划开口子,把蜡丸塞进皮肉里,再缝合等待愈合。取出蜡丸时得把愈合的伤口再次割开是两茬儿罪的痛苦,但也是不太容易被发现的。
若不是这个斥候性子急了点,伤口还未愈合就赶路,也不容易被发现,也不容易被拿获。
幹不思接过被擦净血污的蜡丸,捏开果然抖出一张油浸过的丝绢。
丝很薄,上面的字全是蝇头小楷,密密麻麻,但又很清晰。
幹不思看了几行就头疼,丢给自己的幕僚说:“曲里拐弯的不知道写的是啥,你念给我听。”
里面像是一首长诗,哀哀怨怨的思妇口吻,一会儿描摹黄河边柳梢头的春景,一会儿想象边疆上丈夫作战的场面,一会儿又借着空中明月、陌上草色、远山薄云等,抒发着幽怨怀念的情绪。
幹不思听了半天勉强听懂,却百思不得其解:“什么玩意儿?难道一个送信的割开皮肉、忍着痛苦,千里迢迢的,就为了送一封娘们儿想丈夫的破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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