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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克庄拍了拍几十串铜钱,笑道:“本公子有些问题,你们谁答得最快,答得最翔实,便可得赏钱一串。”
众人见那年老杂役回答一个如此简单的问题便得了一百钱,不由得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刘克庄心知肚明,韩?太师之子的身份摆在那里,寻常人不敢乱嚼舌根,想打听韩?包下整个客邸的事,单凭一个客人的身份是远远不够的。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今天就要让望湖客邸的所有人一起来推他的磨。他道:“听说上个月,你们这里被人包下了,我有朋友想来投宿,却被你们赶了出来……”
刘克庄话未说完,之前迎他入客邸的矮胖伙计忙道:“啊哟,咱望湖客邸上个月被一位大贵人包下了,得罪了贵公子的朋友,那可千万对不住。”
“我还没提问呢,你这可不能算是回答。”
那矮胖伙计连连称是,其他人都笑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这位大贵人包下你们这望湖客邸,怕是要花不少钱吧?”
那矮胖伙计立刻抢先作答:“各种开销算在一处,一天至少好几十贯吧。不过那位大贵人有的是钱,自己带来了家丁、仆人,把小的们都打发回家歇息,还照给小的们发钱。整个腊月啊,小的们不用干活便能拿钱,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他没忘记刘克庄的要求,不仅答得足够快,还足够翔实,果然一答完,刘克庄便打赏了他一串钱。
“我倒是孤陋寡闻了,听说过有人包下青楼酒肆,还从没听说有人会把旅邸包下来的。”刘克庄道,“不知是什么样的大贵人,出手竟这般阔绰?”
一个伙计抢先应道:“是韩?!”
刚刚得赏的矮胖伙计道:“我说刘老三,韩公子的大名,你也敢直呼?”又朝刘克庄道,“公子有所不知,这位大贵人是当今韩太师的公子,别说包下咱望湖客邸,便是包下全临安城的旅邸,那也是不在话下啊。”
“一个答得快,一个答得翔实,这一串钱,你二人拿去分了。”刘克庄丢出一串铜钱,又问,“这位韩公子包下旅邸,是要招待什么大有来头的客人吗?”
众人原本做足了准备,势要抢先作答,可此问一出,却面面相觑答不上来。那矮胖伙计道:“韩公子的事,小的哪里知道?”其他人都跟着附和。
刘克庄正打算另起他问,一个杂役缓缓举起了手,道:“小人……知道。”这杂役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为瘦弱的一个,看起来病恹恹的,说起话来弱声弱气。
“你知道?”刘克庄看向那瘦弱杂役,其他人也纷纷投去目光。
那瘦弱杂役点头道:“小人亲眼瞧见了。”
“我说周老幺,你一个扫茅厕的,平日里躲在杂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能瞧见什么?”那矮胖伙计道,“你可别眼红,编些胡话来骗这位公子的赏钱。”
周老幺道:“小人平日里除了打扫茅厕,的确少有离开杂房,身上经常又脏又臭,见到客人都是远远躲开,可……可小人真是亲眼瞧见了。”
“你亲眼瞧见了什么?”刘克庄道,“说来听听。”
周老幺应道:“韩公子包下客邸,是在腊月初一,那天小人留下来打扫茅厕,是最后离开客邸的。小人离开时,正遇上韩公子他们进来。小人看见韩公子带了一个女人,还有一堆家丁和仆人,一起去了西湖邸那边。韩公子要招待的客人,应该就是那个女人。”
“那女人是谁?”
“小人不认识。”
“她长什么模样?”
“小人只看见那女人的侧脸,不敢说她长什么模样,就记得她穿着彩裙,肚子隆起不少,看样子怀了孕。”
“怀了孕?”刘克庄语气一紧,“你没看走眼?”
“小人在家里排行老幺,上头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两个姐姐都已经嫁人,生过娃,她们有孕在身时,小人是见过的。那女人的肚子,像小人姐姐怀胎四五月时的大小,一眼便能看出来。”
“穿着彩裙,那不就是宋慈所说的月娘?”刘克庄打赏周老幺一串钱,暗暗疑惑,“一个有孕在身的角妓,韩?不但包下整个望湖客邸让她住,还又是仆人伺候,又是家丁看护,竟如此照顾,难不成月娘肚中怀的,是他韩?的孩子?”一想到月娘,他不禁想起叶籁的讲述,便问道:“腊月十四那天,你们有人在客邸吗?”
众人都摇头,有的道:“小的腊月初一便回了家,过完年才来的。”有的道:“韩公子说了,不准任何人回客邸打扰,他的话谁敢不听?”有的道:“不只是咱们这些当伙计的,连马掌柜也是一样,都是翻过年来,等韩公子走了,才敢回客邸的。”
“你们回来时,看见过那怀有身孕的女人吗?”
众人都说没看见,一个塌鼻头的杂役多说了几句:“小人回来时,韩公子他们早走了,什么人都没瞧见。韩公子很是厚道,走之前还特意把房间打扫了,犄角旮旯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刘克庄暗暗嗤之以鼻,心道:“韩?这种人,临走前还会知道打扫房间?”随口问道:“所有房间都打扫了吗?”
那塌鼻头的杂役应道:“那倒没有,只打扫了西湖邸的听水房,其他地方就比较乱,没怎么收拾。”
“只打扫了一间房?”刘克庄语气微变。
那塌鼻头的杂役点了点头。
刘克庄打赏那塌鼻头的杂役一串钱,道:“带我去听水房看看。”
众人一听刘克庄要去听水房,立刻抢着领路,众星捧月般围着刘克庄,出了明远房,穿过临安邸,又经过一条廊道,来到了西湖邸。
比起临安邸,西湖邸的院落更深,花木更奇,房间更大,后花园中堆起了一座小巧的假山,假山上建有一座小亭,登上小亭便可一览西湖美景。
听水房位于西湖邸的尽头,与其他住房相隔开来,是单独的一间屋子。那矮胖伙计赶过去打开门锁,将刘克庄迎入房中。房中挂有不少名家字画,几案上的花口瓶中插着数枝清香四溢的蜡梅,桌上的杯盘壶盏全是嵌有金银边圈的上品瓷器,檀木雕成的**是蚕丝织就的轻柔被子,算得上是整个望湖客邸最好的房间。
刘克庄将装满铜钱的包袱放在桌上,在听水房中转了一圈,又推开窗户看了看,外面是后花园最为宁静的一角。他站在窗边,回头打量房中一切,问道:“这间房有没有什么变化?”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刘克庄的意思,有人道:“公子说的是什么变化?”
“韩?不是打扫了这间房吗?”刘克庄一时心急,直接说了韩?的姓名,没再以韩公子相称,“他打扫之后,这间房和过去相比,有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那塌鼻头的杂役开口道:“不瞒公子,马掌柜查点这间听水房时,小人正好在场。听马掌柜说,房中的被子有些不大一样。以前的被子正中绣着鸳鸯,如今的被子虽说还是绣着鸳鸯,可鸳鸯在被子上的位置不一样,变得往上偏了一些。还有花口瓶也有些不同。倒不是马掌柜信不过韩公子,只是这听水房中的摆置都很值钱,但凡有客人住过,马掌柜都会亲自查点。”他指着几案上那个插着蜡梅的花口瓶,“就是这个花口瓶,颜色和过去一样,还是青白色,可以前是蔓草纹,如今却是牡丹纹。马掌柜说花口瓶被人换过,还请瓷器行的匠人来看了,没想到这个新换的瓶子,居然比以前那个旧的更值钱。想是韩公子包邸期间,不小心打坏了旧的瓶子,便买了个更值钱的新瓶子摆在这里,真是厚道人啊。”
这是那塌鼻头的杂役第二次说韩?厚道了,刘克庄冷冷一哼,心道:“韩?真有这么厚道,日头早打西边出来了。”他这一次心中有气,没再打赏那塌鼻头的杂役,问道:“除了被子和花口瓶,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同?”
那塌鼻头的杂役摇摇头,其他人也都回答不上来。
便在这时,一个严肃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货到门口了也没人搬,全凑在这里做什么?”
众人回过头去,看见门外站立之人,尽皆低头,不敢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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