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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德温还以为被亚比该这么一打搅,接下来他必然是难以安眠。但事实上,在毫不留情地让亚比该滚蛋后,他将自己扔上了床榻,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他并不能确定自己睡了多久,只能说这一段不在既定时间中的安眠格外舒畅与愉快。
他从床上跳起来,赤着脚走到屋角去看一旁的水钟,借着从窗户后泄露出来的一丝光芒,可以看见那个书记官小人提着的一支笔正指向午前祷(大约早上八九点钟)的时候,这个时间对于平时的国王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晚了,但今天并没有人来打搅他,想必他们都知道了昨天在彻夜祈祷。
鲍德温伸展手臂,挺直腰背,踮起脚尖,就像是一只顽皮的大猫咪那样将自己的身体完全的舒展开。随后他才走到窗边,将挂毯卷起,一刹那间,炙热的阳光就透过小块儿的玻璃投进了他的眼睛和房间。
距离亚比该从这里滚蛋,也只不过是两三个小时,但在他的记忆中已经非常模糊了,倒是昨晚与塞萨尔相处的场景依然清晰,冰糖的甜味,似乎都还弥散在他的口中。
不过他知道这是错觉,塞萨尔非常看重自己与他人的个人卫生,很早就制作了用猪鬃和象牙柄的牙刷来给他用,他还亲手调制了加了香料的牙粉,每天晚上和每天早上,他们都需要刷一次牙才能就寝或是进食。
这样几年下来,鲍德温早就习惯了,如果没有刷牙,就总觉得口中有异味。
他转身走向房门,一把把它拉开,躺在他门前睡觉的仆从连忙一咕噜的爬了起来,“陛下,早安。”他弯着腰,恭敬地问候道。
“去拿水。”
仆从很快就提来了水,在用这些温暖而又干净的水洗漱擦身的时候,鲍德温突然想到了塞萨尔刚来到他身边发生的那件事情。
那时候他心灰意冷,以为自己将要失去继承人的身份,去做一个修士,只是他的绝望不曾引来他人的怜悯,反而带来了轻蔑与羞辱,虽然那些仆人早已遭到了应有的报应——但想起那时候作为一个王储,用水还需要另外给他们钱,鲍德温就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也知道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得长远的,很多人,尤其是那些不幸不曾受过教育和引导的人,他们几乎只看得到眼前的东西,并且为自己浅薄的见识而沾沾自喜。
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与需求所铸造的思想藩篱,并且将自己困于其中寸步难行。他们甚至会将其他人也拉入他们的理论之中,像是那个仆人,他叫什么来着?鲍德温早已忘记了他的名字,但那种像是看见了蛆虫和老鼠的感觉,依然十分鲜明。
只不过现在这种感觉已经转移到了亚比该身上。
他漫无目地的思考着,甚至连仆人什么时候将残水撤下去的也不知道。接着他去处理了一些个人的问题,用较为雅致的话来说,就是去独自祈祷了一番,略微不雅一些,就是清理了个人的肠道,当然还有更粗俗的,只不过这就不可能出现在国王的卧室里了。
忙完这些的鲍德温又仔细的清洗了双手,然后自己穿上了长衬衣,短裤,这里要格外提一句,之前在圣十字堡或是说法兰克人这里,是没有短裤的,或者说从亚拉萨路到塞浦路斯,再到法兰克,男人,女人几乎都只穿着长内衣,然后任由从大腿到膝盖的部分,完全赤裸,下方穿着袜子,袜子还需要用带子系在小腿上。
但你要说短裤这时候有了吗?
有了,事实上,短裤在古希腊与古罗马时期便有了雏形,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人们只把它当做一种特殊的服饰,或者是骑兵所需要的内衬——毕竟他们需要长时间的安坐在马背上,但骑兵也往往只有一条裤子,这条裤子也不会天天清洗。
大概塞萨尔也没想到他还在做侍从的时候所亟需的第一件东西就是内裤,甚至比他的小拖把还要早,毕竟习惯了每天更换内衣的他根本忍受不了连续好几天才有一次清洗自己和衣物的机会。
但就和任何一个物质匮乏的时代一样,衣服在这个时代,可是一桩值得传承下去的财产,而每一次清洗都会造成织物的耐久性变差。
也是他来到圣十字堡没多久就得到了鲍德温的青睐,才能拿到成卷的亚麻布和棉布。起初他只是为自己准备,后来他就为鲍德温准备——毕竟作为一个最早症状出现在皮肤上的麻风病人,这些地方更需要保持洁净,减少摩擦。
鲍德温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确实比挂空更让人感到舒服,甚至觉得安全。
而后他继续穿上其他的衣服,也就是在束腰的长内衣外面套上了一件无袖的长袍,然后系上腰带,提上袜子,踏进鞋子。在这个过程中,他并没有如其人那样呼唤门外的侍者来为他穿着,这倒是与塞萨尔无关,而是鲍德温在染上了麻风病后,已经厌倦了那些恐惧的面孔和闪避的眼神——他甚至拒绝依照传统,在房间里留两个侍从随时听候使唤。
现在仅有两个能够看到他身体的人——希拉克略和塞萨尔,他们不但是他的老师朋友兄弟,还是他的医生,他尽可以在他们面前展露弱点和缺憾。
“去看看塞萨尔醒了没有,醒了的话,就叫他来和我一起共进早餐。”
与阿马里克一世只是简单的吃块面包,奶酪,喝杯葡萄酒就算完成了一餐不同,鲍德温的早餐虽然也很简单,但分量足够,大块的肉,大杯的牛奶,大块的奶酪,盛满了一整个托盘的浆果或是坚果。
不过塞萨尔和鲍德温都正值胃口最好的时候,没一会儿,他们就将面前的食物吃得精光。
“今天上午你还要接受申诉和控告吗?”
塞萨尔靠在椅子上,一边看着鲍德温痛快淋漓的享用大块的烤肉和热气腾腾的牛乳,鲍德温的性情事实上很急躁,并不如他的面容看起来那样沉静,即便他已经成年了,获封了骑士,又是一个国王,但在喝牛奶的时候还是会粘到上唇上。
如今,鲍德温的唇边也已经生出了毛茸茸的细胡须,他偶尔会忘记剃光它们,在喝牛奶,喝淡酒的时候,就会出现一些亮晶晶的小水珠悬挂在这些纤细毛发上的有趣景象。
鲍德温并未察觉到塞萨尔正在心中暗暗将他与一个婴孩相比较。他将最后一点牛乳喝干净,从装着石榴的盘子里拿了一个,他不需要工具,轻而易举的就能将石榴掰开,简单的将果皮剥掉后,连着里面的薄膜一起塞进了嘴里。
他将这些鲜红色的种子咬得吱吱作响,甘美的汁液沿着他的喉咙流下,“时间可能会短些,但还是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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