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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就是如此残酷,在那些手握权柄的人发现自己虔诚与否并不会影响到世俗中的安危和传承时,信仰也变成了一件工具,被他们用来震慑大臣,平定民众,束缚教会——若他们真有那么虔诚,现在的亚拉萨路就应当是宗主教或是罗马教皇的圣城,而不是阿马里克一世的圣城。
“修士也不是什么坏事。”一个侍女吃吃笑道:“有时候修士要更‘方便’一些。”
希比勒感到厌烦,她身边围绕着的多数都是这种目光短浅的家伙,或许有那么一两个在父兄的宽容下接受了更多教育的贵女,但她们思想的触手最长也只能延伸到自己的家庭,以及将来的丈夫的家庭上,她们看不见暗流汹涌,也听不见劲风呼啸。
阿马里克一世是因为爱着她的弟弟鲍德温,希拉克略是出于爱才之心,鲍德温则是软弱到难以舍弃这么一点脉脉温情,希比勒却看得很清楚,因为这个黑发碧眼的男孩——
和她是同一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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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玛拉从几乎可以垂到膝盖的大袖子里抽出一块大手帕,扎在黑发男孩的手腕上:“这是我伯父给你的。”说完她就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如塞萨尔与达玛拉之间的关系,互相赠送礼物不是什么逾距的事情,塞萨尔带着那条金银线绣的绢帕走过了大半个城堡,凡是见到的人都不免调侃了他几句。达玛拉不是公主身边最动人的侍女,年纪也小,还不懂得爱情的奥妙,但她的姓氏、财产与父兄的势力确保了她将是个值得骑士们争取的对象。
塞萨尔一回到房间里,鲍德温第一眼看到的也是这条大手帕,毕竟塞萨尔很少装扮得这样花枝招展。
“达玛拉给你的?”
塞萨尔还不是骑士,但他已经跪下立过誓,达玛拉可以接受其他骑士的殷勤和效忠,他却不可以向第二个贵女屈膝,此时的无形规则就是如此,当然骑士和扈从可以随意找伎女或是女仆寻欢作乐,但后两者拿不出这种品质的大手帕。
大手帕的底布是经过漂白的细棉布,可能来自于埃及,四周缀着花边,用来刺绣的是染色羊毛线和金银线,鲍德温看了一眼——达玛拉年纪小,没法掌握住手指上的轻重,刺绣的活儿干得不太好,但她可以满怀诚意地在手帕上绣满了花儿,几乎到了展开一瞧就会觉得头昏目眩的地步……
“这是一份真诚的礼物,”除了不能多看之外,鲍德温说道:“把它好好收起来吧。”
他没有察觉塞萨尔那一瞬间的迟疑。
诸位,有时候,我们会感到奇怪,一座巍峨辉煌的建筑如何能够在一夜倾塌——但最初的时候,谁又会去注意一颗被白蚁蛀出的细小洞穴呢,世上之事情莫不如此。
只有站在命线的尾端,向前溯源,才能发现,所有灾祸的根本或许就是一点多余或是缺少的细石尘砾,但那时候必然已经为时已晚,你除了懊悔与哀叹,别无他法。
阿马里克一世曾因白羊毛斗篷的事情而对这个自己亲手为独子挑选的奴隶而感到不满,甚至升起了杀意;希拉克略则出于对王子鲍德温的同情以及对塞萨尔的怜悯,而出言斡旋;鲍德温则是过分珍惜这份难得的同龄人的真实情谊为塞萨尔做了担保,求了情……但这三者没有一个人为此提点过塞萨尔。
阿马里克一世与希拉克略为何如此无需多言,鲍德温的理由要纯粹得多,他只是不想让自己仅有的朋友变回到一个唯唯诺诺的奴隶——不,应该说,他从未将塞萨尔看做一个奴隶,他将其看做与自己同一阶级的骑士之子,互帮共助从来就是骑士的应有之义。
等鲍德温睡下后,塞萨尔独自走出了房间,他坐在冰冷的石头阶梯上,借着从小窗投入的一点天光拆开了那条大手帕,在层层叠叠的羊毛线下,是一张圣殿教堂的平面图。
所罗门圣殿曾经是以撒人的最高祭祀场所,由所罗门王在公元前967年建造,曾被摧毁过两次,第一次被毁在公元前586年,被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二世所毁;第二次在公元70年,被罗马帝国将军提多所毁。
在撒克逊人占领这里的时候,他们在圣殿的基础上造起了两座寺庙,奥玛寺与阿克萨寺,圣殿骑士团建立后,当时的亚拉萨路王将阿克萨寺赠给了骑士团,骑士团将其中的一部分改建成了教堂,另外的则作为骑士的武器库以及马厩等附属设施之用。
但无论怎么说,它都不算是个纯粹无瑕的神圣之地。所以当阿马里克一世挑选鲍德温举行拣选仪式的教堂时,圣殿根本没进入他的预选范围。
塞萨尔却不得不考虑,如果圣墓教堂出了什么问题,留给他们的似乎也只剩下了圣殿教堂。
虽然在圣十字堡垒的周围还有这几座教堂,主祷教堂,洗者堂,还有鸡鸣堂……但这些都是圣徒们建造的——鲍德温会是亚拉萨路的国王,历任亚拉萨路王都是在圣墓教堂中被选中的,它是一份强有力的佐证,也最能令人信服,若是他被选中,却是在其他小堂,就不免一次又一次地遭到质疑——圣殿教堂终究是所罗门王为天主建造的地上住所,而他也是一位伟大的国王,鲍德温若是感望到了所罗门王,即便所罗门王并不是教会正式封授的圣人,也不会比阿马里克一世所感望到的圣乔治逊色多少。
他向达玛拉,事实上向她身后的杰拉德家族提出请求的时候,说实话没抱太大希望,他毕竟还是一个不明身份的外来人,没想到杰拉德家族的回应会那么干脆,不过一想到杰拉德家族创立的善堂骑士团与圣殿骑士团近年来始终冲突不断,而前者更是数次落在下风——他们做出如此举动来也不奇怪。
更有可能是因为他们看到了鲍德温对他的信任。
方才鲍德温和他说话的时候,塞萨尔几乎一时冲动,想要和盘托出,但正所谓疏不间亲,他做这样的准备简直就是在羞辱阿马里克一世与他的圣墓骑士团,但他只能相信他看到的——鲍德温是怎么染上麻风病的?他身边的仆从又是怎么蔑视和欺辱他的?迄今为止,他仍旧无法踏入任何一处圣地,是什么人在阻扰?
为了一个银币,平民们可以斗殴与谋杀,亚拉萨路呢?它是黄金的圣城,每一个虔诚的人来到这里,都要用尽所有的财产为它增添一缕光辉。为了这些……或许还有信仰,鲍德温的敌人无所不在,无时不刻,也无所不用其极。
站在后世人的角度,塞萨尔一眼就能看穿那些身披红袍的魔鬼的用意,无论是在亚拉萨路的宗主教还是在罗马的教皇,都不希望阿马里克一世有个无可指摘的继承人,鲍德温最好是死了,即便不死,他也必须被剥夺继承权,被驱逐出亚拉萨路。
即便现在的圣墓教堂已经由杰拉德家族的教士掌控,但谁也不能说,那几百个其他教派的教士中就没有一两个胆大妄为之人或是狂信徒,而他们将要施行的阴谋,又不是命令骑士们日夜巡视,或是横加拷掠就可以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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