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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友文亲手挂上最后一盏萤灯。
他回过头,总是死气沉沉的院子里,竟一片萤火通明,每一根屋梁、每一根栏杆上都挂上了萤灯。
宴席桌上,厨娘几次来回,早已摆得满满一桌,凤尾鱼翅、红梅珠香、宫保野兔、佛手金卷、四喜干果、四甜蜜饯、四甜糕、四酱菜、龙井竹荪汤,菜香四溢,他却毫无胃口。
他愣愣地看着餐桌上最不起眼的那一道菜,不觉出了神,莫霄喊了几次‘主子’,他才回过神。
‘郡主来了。’
那扇玄色大门打了开来,一袭鲜红嫁衣映入他的眼帘,惊心动魄的红。
海蝶扶着头盖红巾的摘星,朝他缓缓走来,他看着她婀娜身影,心,碎了一地。
莫霄心中难过,海蝶亦不好受,明明该是喜事,两人表情却像是在办丧事。
只能庆幸红头盖遮住了摘星的双眼。
摘星只觉异常安静,有些紧张,‘你们……怎么都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太厚脸皮了?’
还是无人回应。
‘殿下?’她有些不安。
朱友文走向前一步,握起她的手。
柔软温暖的小手,明日之后,是否很快会变得冰冷?
‘殿下,见你如此担心我,我就想……想在临别前,让你见见我穿喜服的模样,也让你明白,你我夫妻缘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忽紧紧握住她的手,她娇呼一声,并未甩开。
海蝶将一壶酒与一对交杯酒杯放在桌上。
‘恭贺殿下,郡主大喜,海蝶在此祝两位百年好合。’明知摘星见不到,她仍努力挤出微笑,泪,却随之而下,她赶紧摀住嘴,不敢哭出声,惊恐地望了主子一眼。
朱友文不忍苛责她的失态,朝莫霄使了个眼色,他会意,连忙扶着海蝶离去。
于是只剩下他们两人。
荧光点点,月白风清。
他伸手想要掀起她的红盖头,她却从嫁衣里递出两个戏偶。
是星儿与小狼的戏偶,曾经被他毁去,却又被红儿悄悄一针一线缝补好,送回到她身边。
他浑身一震,那夜山洞里的呢喃软语在耳边响起。
——星儿很想问小狼,愿不愿意变成人,永远陪在她身边?
——小狼当然愿意,于是小狼长出了翅膀,终于能飞到星儿身边,永远不分离。
可是星儿,小狼始终没有长出翅膀,永远只能在地上,仰望天上的星星,遥不可及。
他知道该说些什么,但暗自提了几口气,仍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喉咙好似被棉花堵住,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他颤抖着手,掀开红头盖,只觉眼前一亮,心里彷佛炸开一团团烟花,短暂照亮那一片漆黑。
朱唇粉面,杨柳宫眉,双眸转盼流光,与点点萤火相互辉映,说不尽的爱意流淌在夜色里,此刻他多么想放下世间一切纷纷扰扰,就此带着她奔向天涯海角,不再过问世事。
手依旧颤抖,抚上她粉嫩脸颊,深情凝视,‘星儿,妳今晚真美。’
细心刻意打扮为的不就是这一句?她笑得幸福,甜甜回道:‘你该庆幸,能娶到一个这么美的新娘。’
他脸上微笑,已不堪负荷的心,彷若被一记重拳狠狠击中。
红盖头掀起,她张望了下,见到萤灯,心中一暖,知他仍记得狼狩山上的一切,仍是她的狼仔。
再望向那丰盛菜肴,一道最不起眼的点心,吸引住她的目光。
‘是巧果?’她拾起一颗显然炸得过焦的黑呼呼巧果,王府厨子厨娘们皆手艺精湛,不可能失手,她噗嗤轻笑,‘这是你炸的?’
他点点头,被油星子烫伤的左手往后缩了缩。
‘炸得不好,不喜欢就别吃了。’他难得些微腼腆。
‘我要吃。’她挑起一颗勉强合格的巧果,递给他,‘你喂我吃。’
他将亲手炸的巧果轻轻放入那张樱桃小嘴,指尖触到柔嫩唇瓣,心狠狠一抽。
‘好吃吗?’他问。
‘你亲手做给我吃的,自然好吃。’她没说巧果里头其实尚未熟透,有些黏糊。
堂堂大梁皇子,居然愿意为了她,降贵纡尊,在挥汗如雨的厨房里亲自下厨炸巧果,吓坏一堆厨子厨娘。
那对交杯酒杯,是她特地叮嘱海蝶准备的。
她拿起酒杯斟酒,一杯递给朱友文,他却轻轻放下酒杯,道,‘别喝了,妳酒量差。’
‘但今夜可是特别日子。’她不依。
他连她的酒杯也取走,放在桌上,笑道:‘我可见识过妳发酒疯的模样。明日就要出发,别让酒误事。’
她只有悄悄叹息。他说的不无道理。尽管这可算是他俩的交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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