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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裴家不想连累家乡旧友,幸而温家不显眼又是小门小户,从未在朝廷官事上有过任何牵扯,为让温家不受牵连,于是,只能远离了他们。
不曾想,温家夫妇竟病逝了。
温家长辈是个好的,可他家的一众叔伯族人却是贪婪恶劣的,温父为夏县县丞,遇见犯事的温家人却从不手软,治家清廉严厉。
温鄢低下头。
裴仙昙心思转的极快,联想上一句话,知道定是温家夫妇知道裴家之事,担心添麻烦,就不让琢玉郎前来。
而琢玉郎也就听话的不告知家中变故。
裴仙昙沉默两息,问道,“发生了何事,你家族人可曾欺负你?”她的脸冷了起来,没有了柔和,像是冷冽的苍色霜花。
沈浚慢条斯理的用案桌上的湿帕擦了擦手,道,“温郎君但说无妨。”
温鄢又一一拜过,道,“我还好,爹娘病逝后,我便托人变卖了家宅,带着银钱和留下的书籍上山给他们守孝去了,一边钻研学问,一边守孝,家父同僚对我多有照料,因其五年至纯孝心,乡间素有薄名,我那些叔伯不敢动我。”
倒是个好法子,沈浚暗想,看来并非迂腐蠢笨之人。
“新来的县尊为辟雍学宫出身。”温鄢低低道,“我一身才学皆从江陵学宫,虽然江陵学宫已灭,但我不欲他投,先父花费了很多心思保全了一些江陵学宫的书籍,我不敢亦不能辜负他的期待嘱托。”
“故土举荐无人,上进无望,自身微渺,只能另寻出路。”
说着,温鄢已惭愧至极,“是我平庸,不能复家业,落魄至此。”
裴仙昙蓦地将手掩于袖内,她的指尖一时没注意,被茶杯的温度烫着了,钻心的疼。
她稳了稳心神,对他温和勉励道,“你自小就才学出众,令尊还说过,谁家琢玉郎,翩翩我公子,阿爹也曾赞扬你玉树雕成。”
“如今只是时运不济,你刚到金陵,且先在我这安心住下,不要多想,我很高兴能见到你。”
“是,谨遵乡君教诲。”
温鄢一拜,心里暖慰,眼眶又红了。
三人在小室又说了会话。
裴仙昙念其一路辛苦,让绿珠送他先回了小衡院,刚好就近看照,沈浚听完这些事,也离去了,临走之前招来红拂说了几句话。
红拂从观棋先生处拿到烫伤膏,给乡君涂抹。
裴仙昙坐在东位坐,全身披着灿烂的日光,指尖却是冰冰凉凉的,烫伤处红了一片。
红拂只低头擦着膏药。
乡君好似察觉不到痛意。
她安静的如同一座玉雕,伸出的雪腕伶仃见骨,青紫色的脉络纹路在薄薄的皮肉下清晰可见,一直延伸进大袖,宽大的衣袍下,是越发清瘦苍白的身躯,细细的,笔直的撑着苍蓝绣银纹的深衣袍服。
等红拂送完药膏回来,却发现案桌上已有笔墨纸砚,乡君正在埋案书写,从天光灿烂的下午写到了晚霞漫天的黄昏暮色。
红拂早早的点了灯,圆盏莲花盏灯一燃,室内多了几分明亮。
又在晚风渐起时,给乡君披了一件灰色的披袍。
案桌上的熟宣大纸已经被字体清劲瘦挺的小楷写满了,一纸又一纸,最后一笔落下时,裴仙昙轻舒一口气,她将毛笔放在石质小山笔搁上,拢了拢身上的披衣,等手腕处的僵麻过去,俯身轻轻吹了吹干透的纸张。
裴仙昙看着默写出来的《洛书九畴》,原作是阿爹的心血,随着阿爹创办的江陵学宫覆灭,他的心血也变成一文不值的东西了,大遭贬斥。
现如今只有家里大兄的两个侄子处各有一份,寄奴,遗奴也有,浚儿也有一份,他们的那份是裴仙昙用隶书写在了竹简上,现在手边没竹简,就用更方便的宣纸代替了。
她卷起宣纸,形成书卷,用小绳绕了两圈系住,让红拂找了个木盒,把《洛书九畴》放进盒内,封好盖住。
“乡君,可是要送给温郎君?”红拂问道。
“等找个合适的机会再给他,现在给了反而让他有压力,你先帮我收好。”裴仙昙说道。
红拂应下,去往后院放置木盒。
小室分外清净,裴仙昙披袍而坐,看到庭院里飞落了几只鸟雀,它们唧唧啾啾的叫着,在天光落寞之际,一下飞走了。
天黑了。
一天又过去了。
今天她又活了一天。
裴仙昙想,应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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