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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的每一次敲击,每一次戳刺都像是戳在了他的心上,他周身麻木,动弹不得,他想要大笑,却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你为我死,”他喃喃道:“我为你活。”
“我是巴拉巴。”
然后,朗基努斯就被修士们打醒了。
他捡起一起被修士丢出来的皮甲,武器穿戴上,走出圣洗者约翰大教堂的阴影,但还是有些混沌木然。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扭头看了看自己的脊背,腿和肩膀,没有任何异象表明他被选中了,没有光,没有乐声,就和之前的每一天那样平平无奇。
“我需要喝点水。”他对自己说,而后借着明亮的天光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到了加沙拉法的第一天,他就没停下过脚步,一边完成自己的工作,一边还骑着马或是步行为他的小主人探勘加沙拉法周边的地形与建筑。
他的小主人塞萨尔有着一手叫人称绝的本领——或许很多手。
反正,在塞萨尔之前,朗基努斯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能够单凭他的描述,就能徒手画出一张八九不离十的地图来的,他甚至还在上面画上弯曲的线和标识数字,来表明这个区域是个凹地还是个丘陵,用阴影代表湖泊,用双线代表河流……还有一些符号就连朗基努斯都看不懂。
但就算是看不懂,朗基努斯也得说,只要有这么一张地图,他都能率领着一支军队攻打加沙拉法。
虽然它确实不怎么好看,没有圣人的画像,也没有花边和装饰,更没有房屋、树木和旗帜,只有光秃秃的线条,数字和字母……可这才是地图的本质才对。
塞萨尔修改了很多遍,废弃的地图都被烧掉了,朗基努斯在收拾的时候,发现其中有四分之一张,可能只有手掌那么大的一块奇迹般地完好留存,他捡起来后犹豫了很久,还是把它藏了起来,就放在自己的皮甲里。
他记得距离圣洗者约翰大教堂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座水井广场,顾名思义,广场中央是一座八角石井,里面的水冰凉甘甜,想到这里,他就再也忍耐不住,快步往那儿走去,想要尽快痛饮一番,缓解胸中的炙热。
广场上悄寂无声,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朗基努斯暗骂了一声,想起自己也没提着壶和水桶,难道他还能跳到井里大口喝水吗,早知道就该叫那些教士受苦,把门敲开问他们要水喝。
但随即他就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可以将皮甲里的棉布衬衫抽出来,用绳子放下去,浸透了水再提上来——这种水毫无疑问会带着点味儿,可不讲究地说,朗基努斯在沙漠里迷途的时候连骡子的尿都喝过,自己的味儿总不见得会比那个更叫他作呕。
可他才走到井边,就踢到了一个木桶。
朗基努斯的面色立即沉了下来,他不认为,这里的人会随随便便丢弃一个木桶——木桶对那些平民来说,也是一笔值得传承下去的遗产,又是每个家庭甚至每个人不可缺少的家具之一。
他慢慢地走到木桶边,提起它,里面还有点水在晃动,他举起桶,连喝代浇,那股火焰立即熄灭了,他的眼睛和耳朵也变得更加灵敏起来。
流浪骑士听到了犹如风吹过沙子般的呜呜声,也听到像是木头在炉子中焚烧的呼呼声,还有像是门扉敲打边框,连带着上面的铁铰链一同发出的嘎沓声和乒乓声,这些声音都很细小,换了一个粗心或是谨慎的人,它们准会被忽略过去。
有那么一瞬间,朗基努斯只想马上离开,他之前见过了很多这样的事情,从不会多管闲事。
何必呢,他若是受了伤,可没钱雇佣教士治疗,只能靠着沙土和布条止血,他也发过热,完全是天主的庇佑才靠着冰冷的石板降了温——他可不敢赌被他搭救的每个人都是塞萨尔这样的好人。
但他想起了他的小主人,他说,他要走到残暴的圣殿骑士面前,去说服他舍弃他的城堡,又走到国王阿马里克一世面前,去说服他不要屠戮城堡里的人——只为了一些他从不认识的卑贱之人,而那些人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有个人曾愿为他们牺牲自己的性命……
他站在那里,感觉可能有一百年那么久,但也就是风吹干他面颊边最后一滴水珠的时间。
朗基努斯陡然一转身,大踏步地向一个方向走去,那是一个被废弃的屋子,可能是原先占据这里的撒拉逊人用来清洗自己的洗浴堂,十字军骑士占领了加沙拉法后,这些异教徒们用来亵渎圣地的建筑全都被拆毁了——当然,那些辉煌广阔的寺庙例外。
这座洗浴堂只剩下了一些残垣断壁,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被拆走了,没有门,也没有窗,只有残破的天顶与依然屹立着的墙壁,朗基努斯一转过耸立的半人高砖石,就借着外面的微光看见了里面的状况。
那些风吹过沙子般的呜呜声来自于一个少女被捂住的嘴巴,而那个呼呼声则来自于暴徒沉重的呼吸声,门扉敲打边框,和铁铰链的声音则来自于他们的链甲、盾牌与武器。
无需任何人解释,只要一看,朗基努斯就明白了,这个少女可能是乘着晚上人人都已经入睡的时候,偷偷跑出来打水的。
至于原因,不必多说,随着大军逐渐齐聚在加沙拉法,整备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已经没有当地人再敢接近那些牛皮帐篷了,国王阿马里克一世也在不断接到申诉——异教徒的,以撒人的,基督徒的也不是没有。
但这些事情从来就是无法避免的,朗基努斯还在故乡的时候,即便是最小型的领地战,农民和工匠都免不了受一番蹂躏。
那里有三个身着罩袍,链甲的骑士,他们一个牢牢地抱着少女,不让她喊叫,两个手持长剑,警惕地望着来人。
在看到朗基努斯一身流浪骑士的打扮后,他们的神情骤然放松,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一个骑士放下长剑,随后在腰带上摸了几下,掏了一个银币扔过来。
朗基努斯没有接,银币落在了地上,滴溜溜地打了几个转。
“已经不错了,杂种,”那个骑士说道:“拿着钱滚吧,这里没你的份儿。”
“那女孩是谁?”
“一个撒拉逊人,一个异教徒伎女,”另一个骑士回答说,女孩听见了,拼命地扭动身体,瞪大了眼睛,露水般的泪水从她深褐色的大眼睛里流出来。
“我们正要用虔诚的亲吻和拥抱来感化她呢。”抱着她的人说,朗基努斯这才发现那家伙不是个骑士,而是个身着链甲的教士。
“她会变得虔诚的,也会成为一个好的基督徒,”那个教士继续说道:“若是她不愿意,又或是有人来打搅这个神圣的仪式,他们都会下地狱去的。”
他满意地看到这个流浪骑士开始犹豫,然后弯下腰,像是要捡起那枚银币。
但下一刻,他就尖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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