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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咯——收麦子咯!”
连日一阵晴天,忽然破开数道口子,豆大的雨点自云层之间瓢泼而下。
街头脚步声仓惶,村人们顾不上遮挡,匆匆朝着四面奔行。
秋风飒戾,卷起满地枯黄,鼓荡着村外那杆破旧的青帘。
挂青帘的是一家行旅歇脚的客栈。
年轻伙计午睡醒来,打着哈欠朝门口一望,立即抄起手边的木棍大步出来,粗暴轰赶正蹲坐在檐角下的小乞丐,没好气地叫骂:“走开,走开!贱皮子,滚别处讨饭去!”
说罢又挂起笑脸,殷勤对着不远处的几名壮汉邀请道:“几位客官,可以进来里边儿避雨,喝杯热茶暖暖身子,不碍事的。”
领头的佩刀青年略一颔首,转了步伐,领着同行几人迈过门槛。
瘦骨嶙峋的小乞丐躲闪不及,被抽了一棍,捂着吃痛的胳膊,静静立在雨中。等人都进了屋子,才抬起头,恨恨朝地上“呸”了一口,咬牙切齿道:“狗东西!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人物!”
她泄愤地踹了一脚,转身朝着雨幕深处跑去。
土道延伸处那条环村而过的长河随雨势渐渐漫涨,涛涛北流。
河畔老树枝干上的黄叶被雨水压沉,光秃了一片。
落叶堆埋下的伤者终于被雨水打醒,颤抖地伸出一只手,抖落身上的残叶,挣扎着想要起身。
女子额前长发散乱,半遮住惨白的脸,近乎发青的皮肤上印着几抹掺血的污痕。不过是个简单的动作,却反反复复数次才勉强站稳。
两腿虚软,单薄身形随肆虐的风雨左右摇摆,显得憔悴而狼狈。
她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再一寸寸环顾四周,眼神中是无尽的茫然。惶惶而不知所措。
恍惚间,脚步一个趔趄,又重重跌了下去。
她迟钝地抬手支撑,跪倒在地,这才发现地上还横着一把漆黑的铁剑。
她摸索着将剑拾了起来,视线被扑面的雨水打得昏花,只能借着指尖的触感,缓缓念出剑鞘上的三个刻字。
“宋……回……涯……”
每一个音节都被冻得发颤,难以成调。可这三个字却让她莫名的熟悉。气息刚从唇齿间吐出,耳边便似乎响起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惊吼:
“宋回涯——!受死吧!”
“宋回涯,死在你剑下的亡魂,都在阴曹地府里等着你!”
“这天下是大,可容不下一个倒行逆施的宋回涯!今日我等就为这天下除害——!”
紧随而来的是大脑深处密密匝匝的刺痛。
宋回涯痛苦地闷哼一声,蜷缩在地。紊乱的内息牵动身上的伤口,逼得她呕出一口鲜血,险些再次晕厥过去。
她是要死了吗?
宋回涯死死抓住手中剑,压下千头万绪,按紧腹部崩裂的刀口。
剧烈的疼痛与后背的冷雨,叫她即将沉寂的意识短暂地清醒了片刻,左手在腰间摸索一阵,翻出个没有标识的白色瓷瓶。
宋回涯不确信里面装的是什么药。但想着一个连剑上都要刻着名字、能在自己身上滚出十多道口子的人,随身携带的多半是伤药。
她全身发冷,仿似血液冻结,只感觉吐出最后一口热气,生机便要彻底消散了,已管不了太多,狠狠心,用牙咬开瓶口,一股脑全吞了下去。
要真是把自己给吃死了,也合该是她短命。
宋回涯闭着眼背靠树干小憩,生怕自己就此睡去,只片刻又竭力起身。不辨方向,顺着山形的坡度朝前踱步。
风雨凄迷,好似无边无际的刀光剑影。
行人拖着支离的病骨,如浮云吹散,缓缓融入山岩林莽交叠间的明暗。
苍凉远景中,依稀可见一座破旧小庙立在荒芜冷落的山腰。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疏。
布满青苔的小路上飞奔来一个矮小身影,避开刺人的分枝乱丛,在台阶前被重重拌了一脚。
面黄肌瘦的小乞丐高声痛呼,回过头看,才发现往日常走的道上,无端多躺了个人。
她捂着膝盖过去瞅了眼,见对方动也不动,想起今日连番不顺心的事,气得破口大骂:“狗东西,敢挡我的路!”
小乞丐囫囵抹去脸上的雨水,蹲下身,伸长了手臂去试地上那人的鼻息。
想是天气太冷,那点渺茫的气息已微不可查,她又小心翼翼拿手背碰了碰对方的脸,只觉冷得像是死人的体温。
见到个曝尸荒野的江湖客,这孩子小小年纪竟不害怕,反大着胆子上前踢了那人一脚,掐着嗓子,学起先前那名客栈伙计的腔调,尖声道:“瞧你这个短命的腌臜泼皮,见了姑奶奶还敢躺着装死?信不信我一脚踢死你?”
她两手叉腰,活灵活现地模仿:“碍人眼的东西,专往贵人脚底下钻,狗都晓得摇尾巴识眼色,你这晦气的赔钱货还净做些叫人不讨喜的事。还不快滚?!”
发泄完心中恶气,小乞丐冷得打了几个喷嚏。她瞪了眼地上尸体,撇着嘴说出最后一句:“晦气!”
话音刚落,地上那死人忽然抬起一只手,扼住她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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