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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第1页）

哪吒硬着头皮喝完药，正要躺下，手腕却被拉住了，杨戬声音轻柔，笑得颇为好看：“西疆进了块玉，说是稀世之宝，玉料还带着淡香，久置不散，颜色也极罕见，你那日不是说想要块玉佩？我向外公把玉料要来了，给你做了块，你瞧瞧？”

说着从心口将玉摸出来，塞到他手中：“若喜欢，剩下的玉料都与你做了耳饰头饰去。”

这玉触手生温，莹润的白色玉佩中心雕了朵荷花，最妙的是花瓣处的玉恰好泛着淡淡的红色，以他的眼光来看，的确是奇珍。

可是他要玉做什么？左右没法换钱，也不能支撑他在杨府的生活——他把帐算得仔细，既然食住行免不了要和杨府一块儿，那衣最好还是自己置办，李靖没给他太多东西，他随身带的盘缠，依照杨府的情况来看，也支撑不了多久。

或许……

他接过玉佩，轻声说了句：“谢谢殿下。”

“……你总与我这般客气，以后若成了太子妃乃至皇后，也要与我这样生分？”

他很惊讶，杨戬居然就这么把自己的野心说了出来，就算他确实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还未改朝换代之时，也是不适合这样说话的，自己心中想想便好。

“我没有那样的福气，殿下。”

“怎么没有？你已是我的伴侣了。”

“这福气还是还给您，实话实说，李靖就没怎么关心过我的身体，也不在乎我能活多久，如今我体弱，先是受寒，又经历这样一遭，受惊太大，能不能活过三五年还有待思量。”

虽是满嘴胡说，但对面的人不知道，他说得也没什么包袱，眼看着杨戬的脸色垮下去，心中觉得爽快，这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惊一惊他也好，不过或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对杨戬是个好消息。

“你会好好的，我会找最好的医师照顾你的身体。”

可不敢信你找的医师。

“医师再好，有人有意让我死，我怎么都逃不过。”

“……你认识孔宣吗？”

“孔宣哥哥怎么了？”哪吒脱口而出。

杨戬咬紧了后槽牙，原本还想多问几句，这声“哥哥”让他的脑子完全不转了，到现在哪吒还叫自己“殿下”，却叫孔宣“哥哥”。

“当时他也在附近围猎。”

“……那太不巧了，原本可以去和他打个招呼的。”

“你和他关系很好？”

“从前他常带我玩，最近我的这些衣料还是他帮我置办了送来的。”

“……嗯？”杨戬揉揉额头，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的衣料托他置办？”

“……”

“府中不是有制衣匠吗？我还多给你安排了两位，统共五个人，你想要什么想穿什么，说一声就行，为何要自己置办？”

“那不是你的吗？”

杨戬头一回觉得心累，自己的安排和付出似乎都像石子那样沉到了湖底，没有任何回响。他长叹一声，道：“那是专门给你安排的，我瞧你穿得素，他们这段时间应该是没有给你做衣服和饰物？”

“太华贵的我穿不起，李靖没有给我多少钱。”他坦然回答，心想我横竖不出府，也不会在这方面给你丢人。

杨戬这回连解释都不知该如何下口，干张着嘴，惊得说不出话，他没想到哪吒没有半点他已是这个府中的主人的意识，竟然觉得府内为他置办衣衫要他自己买账，也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是世子妃——马上就会成为太子妃，是皇帝的外孙媳妇。

见他沉默，哪吒想了想，戳戳他：“不然你给我打打折？”

杨戬觉得自己心口痛，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涌，即将从他嘴里喷出来。

见他脸色不好，又一直不说话，哪吒有些心虚，他不知道自己哪儿又惹了这位世子殿下，小心开口：“孔宣哥哥前几日刚给我送来三匹香云纱，我瞧着好，不如给你吧。”

“那是陛下上次给朝中重臣的，宰相府得了五匹，我这儿有十匹，我本没当回事，不知道你喜欢，待会儿叫人把十匹都送来。”

“……殿下生气了？”

这人难伺候，自己如实说自己没钱也能惹他生气，早知道娶个在家受宠的不就好了，哪吒在心中翻个白眼，不情不愿地发问。

杨戬没接他的话，转身站起，吼道：“来人！把前几日皇宫送来的东西都拿过来，再把那几个吃白饭的裁缝找来！”

————————

杨戬早就知道流言的厉害，他的母亲就死于流言蜚语——与平民相爱的公主不堪其困，郁郁而终，只留下他。皇帝因此格外疼爱他，既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也是因为他年幼丧母。

如今世子殿下新婚出逃的事情传遍了都城，新晋世子妃的马车在上书殿外也被人瞧见，不明真相的人太多，几乎人人都觉得他不喜欢哪吒，就连哪吒自己也这样觉得。再仔细瞧瞧，世子妃的衣服居然还是在外购置的，一来二去，传成了他因不喜新妃，严厉苛待，连个衣服也不给人家穿。

难怪这段时间外公成套成套地往我这儿塞布料。杨戬长舒一口气，看着已在床上安睡的人，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责任大些——新婚之夜若能掀开盖头看看，如今的一切会好过很多。

他和哪吒已完婚数月，彼此之间不太熟悉，哪吒依旧叫他尊称，与他没有过多的肢体接触，更别说什么圆房，哪吒连睡在他旁边时也裹着衣服，离他远远的。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让人感到害怕，明明已经柔声细语，言辞恳切，尽力将所有的细节都照顾到了，哪吒还是半点和他亲近的意思都没有，潜意识里还觉得自己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惩罚他、苛待他，他问了句“喜欢吃什么”，哪吒就很紧张，似乎觉得他话中有话，意不在此。

但他真的只是想知道哪吒喜欢吃什么。这几个月以来哪吒从没表现出任何对事物的喜好，几乎来者不拒，膳房也摸不准，所以他只能这样直接问。

他很郁闷，这种郁闷又反过来被哪吒当作生气，如此恶性循环。因与他不亲近，他送去的东西哪吒一件也没用，衣服不穿、饰物不戴、糕点和水果更是放坏了也不肯动一口，玉佩金镯这样的信物也不知被收在哪儿了，反正不在身上。

好容易等人身体好些了，他邀哪吒出门透气，又被果断干脆地拒绝。有时他去花园，远远见到哪吒坐在秋千上和侍从们顽笑，打扮得依旧很素净，想走过去打个招呼，可看到他后哪吒立刻就不笑了，还问他可不可以在花园的树上扎秋千，若不可以，明日他就让人摘下来。

他闷声回复：“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谢殿下。”

他摇头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晚待哪吒沐浴归来，他握着梳子，主动替人梳头——哪吒被他摁着不敢动，摸不清他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