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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昀定了定,随后狠狠咬牙,硬是咬出了一口力气,伸手扣住挂在床头的割风刃,喝令道:“给我拿一套重甲来。”
这种时候,也只有自带支撑的重甲能弥补他的无力。
长庚一抬手止住卫兵的去路,扭头面向顾昀,沉声道:“子熹,你坐镇中军,我去。”
顾昀定定地看着他,嘴唇微抿——长庚认得这表情,那基是他要说“不”的前兆。
他不等顾昀开口,便抢先道:“你信不过我吗?”
顾昀叹了口气:“我”
长庚向他平摊开一只手:“把割风刃给我,我替你去,你要是还肯信我,就不要走出这个帐子。”
远处的战火映在长庚的眼睛里,瞳孔中像是着了火,烧出一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大梁江山。
长庚试探着抓住了割风刃的一端,缓慢而坚定地从顾昀手中抽了出来——这并不难,顾昀的手腕提不起力气,还有些微微的抖。
他将那玄铁利器握在在手中,横斜置于肩头,微微欠身:“我来为大帅当这个马前卒。”
顾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身,对那玄鹰吩咐道:“推沙盘,你来做传令兵。”
长庚提刀就走。
曾经横过大洋的西洋海怪缓缓地从布满迷雾的江中露出头来,大片的阴影下,无数快如虎鲨的西洋短蛟并行,缓缓逼近。顾昀早先布置的防线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发出警报的同时,江北大营三队枕戈待旦的轻骑兵分三路而出,占据岸边各个关键口岸,正撞上了打算偷偷登陆的西洋水军。
血水很快顺着江面流了下去,而炮火在江面上交织成了一条灿烂的烟火海。
“长炮别停,”长庚策马而出,“间歇的时候白虹顶上,所有鹰甲立刻待命,给你们半刻的时间整装,升空到白虹射程以外,压住空中局面,绝对不能让他们那海怪主舰上的鹰甲上天,把他们钉死在那!”
“右翼收拢。”
“全港海蛟备好火药,即刻出发!”
身边传令官一时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王爷说得是全港?全面开战吗?”
长庚垂下眼,自马上睨了他一眼:“全面,让洋人看看大梁也是有水军的。”
柔弱的大梁水军曾经不堪一击,乃至于主帅战死,仓皇间被一个马都骑不利索的文官动手收拾,仓皇逃往北方。
一年前,水军七零八落的旧部同四方失去编制的同袍一起,组成一支杂得不能再杂的部队回到最初遭到耻辱的地方。很多陆军出身的人晕船,很多人一到了水面上根找不着北,很多人难以应对大梁就已经落后的海蛟上复杂的操作方法
而今,都已经恍如隔世。
江北水军建立至今,经过了两次巨大的改组和重新编制,灵枢院在背后更新了三回大梁水军战舰,年前更是送来了西洋那快得惊人的“虎鲨”仿造船。
此时沿江两岸起了罕见的北风,钟老将军的灵堂里烧着的长明灯皎洁地照亮了一片,分外显眼的白色帐子在整个黑压压的江北驻地像一面招魂幡,而他英灵犹在。
这把刀已经炼成,非得用敌人的血才能开刃。
顾昀看不清,听不清,只能通过脚下传来的振颤判定交火的远近,人甚至没有身在阵前,然而丝毫也不见慌,玄鹰震惊地发现,整个江北的布防全在他脑子里,哪里强哪里弱,敌人会挑哪里做突破口等等他都所料不差分毫。
既然已经将阵前指挥权交给了长庚,顾昀就干脆大方地给了他毫无保留的全盘信任,一条指令也没有,江北三军随便他去统筹。
顾昀一般监控着全局战况,一边计算着各处紫流金与弹药分配情况。同时,他手边放着来自北疆的红标急件,心血已经兵分两路,落到了大梁全境上。
西洋人这次猝不及防的出兵是打给蛮人看的,归根到底还是为了争取谈判利益,倘若北方战场能顶住,这群西洋人就是蹦跶的跳梁小丑,而倘若北方战场失利——
江北在迷雾朦胧中炮火连天,北疆在银装素裹里沸腾不休。
加莱荧惑用死士和自己的儿子开路,一把火引爆了一两黄金一两油的紫流金,而后大批的北蛮武士疯了一样地冲出来,俨然是要玉石俱焚之势。
沈易当机立断,将已经深入敌军腹地的玄铁营后撤了十多里,在雪地上展开了一场夺路狂奔。
玄铁营的素质没得说,几乎将蛮人遛成了一根形单影只的细线。
蛮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北疆驻军俨然已经习惯了芳邻这种翻脸咬人的作风,随着玄铁营一个信号便立刻调动起来。
何荣辉与沈易多年搭档,默契不必说,增援迅速跟上,从拉长的战线中横截下去。
谁知加莱荧惑把家底都兜出来了,轻骑打开,露出里面多年没舍得拿出来过的几辆重型战车,数百重甲倾巢而出,用火力推了一张大网,撞上了黑旋风似的玄铁营,战线一时胶着。
不到半个时辰,北蛮增援也到了——然而来的不是人也不是钢甲,而是一大批紫流金押送车,大批的紫流金在北疆前线上前仆后继地变成蒸汽,酷烈凄冷的白毛风也卷不走熊熊的热气,气温急剧升高,大面积的冰雪化成了温泉,散入干涸的大地中,漫天的白雾将周围吞噬得一片飘渺,紫色的火光构成了天地间一道惨烈的奇景。
铁甲离得稍近,表面的温度就会开始烫人,蛮人将自己的车、自己的人、自己的大地之心全当成燃料,以一种要掏空被北蛮大的决然源源不断地推出来,用这场烟火开道。
傍晚时分,玄铁营不得不再次退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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