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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城内哪家办丧事啊?这么大的排场?
不知道啊,瞧着这仪仗,不是官家就是富户
哎呀,那旗上飘的可是裴字?
瞧着好像是,也不知是哪个裴家。
百姓们小声议论着,等到那送丧的队伍近了,有人壮着胆子,问着队尾那些打杂的:这是府上哪位过世了?
打杂的小厮腰系缟色带子,面上却无半分丧事的悲哀:是我们府上的少夫人,唉,命不好,逃荒的时候遇上流匪,不慎坠入河里没了。
又打听了几句,得知是河东裴氏的少夫人,去岁刚成婚,今年就死于非命,道路两旁的百姓也唏嘘不已。
可真是红颜薄命,怎么就遭了这样的祸事?
我先前听说过,她原本也是官家小姐,后来家里遭了难,裴家宗子也不嫌弃她,还是将她迎进门了。
竟还有这事?啧,看来真是个压不住福的。
不过这裴家可真是高义,如今世道这么乱,竟然还给她风光大葬。
可不是吗?刚才那小哥不是说了,这是要葬去邙山呢。邙山可是块风水宝地,葬得都是些帝王将相、世家大族咧!
陶大郎站在旁边听了一耳朵,也点头附和:可不是嘛,像我们这些贱民,死后能有一口薄棺,就已是幸事了。
陶家媳妇翠兰听得这话,忙瞪了眼自家郎君:呸呸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作甚。
陶大郎惧内,讪笑一下,顺着媳妇的意思,扭头连呸三声。
翠兰这才满意,转过脸见沈玉娇神色怔怔地盯着那远去的丧仪队伍,皱了皱眉,轻唤着:玉郎,那种东西有什么好看的,你还抻长个脖子巴巴地看?快别看了,莫沾了晦气!
晦气么。
沈玉娇双眼放空,心下也缺了块似的,空空荡荡,阵阵发寒。
那口华丽的雕花楠木棺材里装的是河东裴氏的少夫人,那此刻站在路边的自己,又是谁呢?
【】
【】
哀乐渐行渐远,沈玉娇踩着散落一地的白色纸钱,行尸走肉般推着板车朝城门走去。
十日前被撂在楚间时,她心头还残留着一丝侥幸,或许此事与王氏无关,而是族中其他人所为。
然而今日亲眼看到这场仓促又隆重的丧仪,那最后一丝侥幸也消失殆尽
若非王氏同意,怎会才短短十日,就迫不及待对外宣称裴氏宗妇已殁。
那棺材里装着的到底是不是她沈玉娇,王氏难道真认不出?
无非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盼着她真死了吧。
若说在这之前,沈玉娇还想着逃去淮南寻裴瑕,毕竟以那人公正不阿、是非分明的性情,知晓她被奸人所害,定会替她做主,严惩恶人。
可现下确定王氏就是幕后黑手,沈玉娇忽然迷茫了。
真的要去找裴瑕么?
他是君子不错,可孝与义两相抉择,他会为了这个才相处半年的妻子,去忤逆生他养他的母亲吗?
就算他真的为了她忤逆王氏,夫妻间隔着这样一层龃龉,还能当做若无其事,相敬如宾么?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一个被婆母厌弃、又惹得丈夫忤逆婆母的妇人,又有何颜面继续当裴氏宗妇,日后又该如何在裴氏自处?
种种忧虑如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线,叫沈玉娇眼酸鼻涩,心力交瘁。
然而,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她这边本就茫然无措,好不容易随着一干难民走到洛阳城门,司阍官兵[]便手持长矛,拦在城门前宣告:郡守有令,非洛阳籍贯不可入内。有进城投亲者,需城内亲属持所在里坊坊长出具的探亲令,亲自来城门领人!未有亲属者,速速离去,莫要在城门前徘徊聚众,违者以扰乱治安之罪,杖二十,罚银二钱!
话音方落,从各乡县逃来的百姓都炸开了锅。
这儿不让进,那儿也不让进,我们难道不是大梁的子民么?你们这群当官的只知关门自保,将我们这些百姓视作猪狗草芥,到底还有没有王法天理了!
就是啊,要不是家乡被水淹了,俺们何至于背井离乡,来到外地求活路!
大老爷,求求你们行行好,让我们进去吧!我爹还病着,赶着进城抓药吃哩!
是啊,t我们全家五口,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求求你们,让我们进去买些吃食,给个活路吧
城门前的流民们身形岣嵝,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上都写满哀求。
那些司阍官兵也有所动容,但想到上峰的命令,仍是握紧手中长矛,冷声道:上令不可违,在城内有亲属的,速速去一旁登记,等着亲属来认领。没有亲属的,赶紧去别处,莫要在此聚集!
流民们闻言,面面相觑,皆不舍得离去。
有一个汉子脾气暴,红着眼睛冲上前去:我跟你们这些不讲理的狗官拼了!
还没冲过去,就被长矛扎穿大腿,顿时惨叫一声,重倒在地。
为首官兵冷着脸,朝其他百姓厉声道:违令擅闯城门者,下场犹如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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