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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医生（三）（第2页）

“确切地说并不是亲弟弟，是我旧领居家的儿子，他母亲跟我母亲沾着远亲。”

远得不能再远的关系，除了姓氏一样，就再找不出任何相似的点了。

楚原对那对邻居最深的印象就是总有吵不完的架，屋里永远是鸡飞狗跳，隔三差五就能听见碗碟摔砸的声音。那时候楚原自己还在念中学，每天早晚乘快轨往来于两点之间。十次回到家，起码能有八次会在楼道里捡到邻居的儿子。

那时候那个孩子顶多五六岁，就坐在楼道台阶上呜呜地哭。

邻居家的争执隔着密码门听见，楚原也不好把哭着的孩子强行塞进门，就只好领回自己家。给点零食，给点玩具，那孩子就慢慢开心起来。

领的次数多了，那孩子几乎就成了他半个弟弟，就连他爸妈都这么说。

但楚原一家并不是常住的，他们在那里住了几年就搬走了。搬家不可能拉着邻居一起，那之后的几年，楚原再见到那个弟弟的机会就骤然减少。

关系日渐疏远起来，以后可能也再没什么交集了。

那时候的楚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结果没几年他就听说老邻居家出了事。

男主人中年之后遭遇危机，酗酒越来越严重，原本只是吵闹的关系，慢慢发展成动手，一次比一次严重。十岁刚出头的儿子为了护住妈，也总是一道遭受拳打脚踢。

“我有几回碰见他，他脸上身上都带是伤，让人挺不好受的。”楚原说。

那段时间里他跟那个弟弟的联系又多了起来，试着给他处理过很多伤口，慢慢就成了熟练工。那时候刚好要升大学，他干脆就选择了学医。

楚原上大学的第一年，那个弟弟岁，他的母亲忍无可忍在一次毒打中冲进厨房抽了一把水果刀……

“他母亲的案子是你接的。”楚原看向燕绥之，“很多年前的事情，你可能记不得了。”

这么多年来，燕绥之接过的大大小小的案子太多，楚原没提之前，燕绥之确实不记得还有那么一桩案子，听他提了几句后，倒是被勾出一些模糊的回忆。

“有点印象。”燕绥之说。

“如果不是你的话，他母亲当时的境况会很麻烦。”楚原道，“那之后我那位弟弟就非常崇拜你，但他很腼腆，不好意思跟别人说，就总跟我念叨，还说以后大学也要学法。”

燕绥之莞尔：“学了么？”

楚原轻轻摇了一下头，“没有，他有遗传性的病症，你知道的，赫兰星那一带这种情况不少见。那时候的基因修正手术可不像现在成功率这么高，作为治疗手段还很不成熟，死在手术台上的不少见。”

燕绥之略微出神了一瞬，垂着目光“嗯”了一声，“确实不少。”

那位弟弟过世的时候，楚原大学还没彻底毕业，在医院轮岗实习，还没定下明确的方向。从那之后，他就钉在了基因大楼。

不过即便他再怎么学有所成，再怎么完善基因设备，再怎么提高手术成功率，那个曾经让他们一家都跟着心疼的孩子已经不在了。

“这是我愿意蹚一下浑水的原因。”楚原的语气温和但笃定，“我那个弟弟有点傻，总对我们家说好人有好报，后来也总这么说你。这些年在医院呆久了，对我来说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见多了生离死别，有意外的有人为的，自己都变得麻木起来，好像不麻木一点都做不稳手上的活。但可能被他念叨多了的缘故，那句话我其实也挺信的。或者说不是信，是希望。我希望好人有好报……所以怎么可能对你袖手旁观。”

“谢谢。”

“那倒不用。”楚原道，“我夹了一点私心的，倒希望你别太介意。”

燕绥之没反应过来：“什么私心？”

“你的假名，我私心用了弟弟的名字。”

“你弟弟的名字？”燕绥之揪着模糊的印象回忆了一番，“我记得你弟弟不叫这个，记错了？”

“没记错，他原本叫盛野。后来改成了他母亲的姓，跟我母亲算一家，姓阮。”

燕绥之了然。

听了楚原的初衷，他忽地想起了在酒城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有些感慨，又有些没好气：“别的不说，演技是真的厉害，当初我烫了脚去你诊室，你那反应活像根本不认识我。”

楚原干笑着摆了摆手，“没那演技没那演技，不是装的，是真没认出来。基因修正起效和失效不一样，不会立刻有反应，得有几天缓冲过程。我当时给你做完修正术就走了，确实不知道修正完成之后你的长相。”

那天在酒城，他是真的没认出来燕绥之是谁。

还是在光脑上点开病患诊疗单的时候，他才看到“阮野”这个名字，然后恍然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

那一瞬间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就好像他跟弟弟阮野只是联系渐疏，多年没碰面。他忙于工作，而阮野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沿着生命线继续悄然长大。然后某年某月某个上午或下午，懒懒的阳光顺着窗子爬进诊室，他碰巧接到一个来就诊的年轻男生，也许有点小毛小病，但天就能好，无伤大雅。

他会看着诊疗单上的名字一愣，然后大笑起来，说，“好久不见，差点儿认不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