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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待这时一队驿卒快马驰过,溅起的泥水打湿了茶幌。众人倏然噤声,只听驿卒嘶喊:“雄州急报!辽骑突入拒马河!”
几人闻言失色。
张康国霍然起身指着街外道:“瞧瞧!这就是他们弹劾章公的下场!”
他抓起幞头狠狠掼在桌上,“真要等到辽军驻马黄河,这群人才知道。”
“咱们大宋的脊梁,从来都是章魏公这等的实干之臣撑起来的,而不是这些只作苍蝇嗡嗡声的御史。”
……
在外头弹章如雪,民间议论如潮之时,张茂则手捧诏书第二次抵至章府,得知章越在魏国府外新辟了一处菜园种田。
张茂则这一次抵至章府没有御前班直掩道,他也没有命章府下人通报。
身为内侍省都知的张茂则径直前往菜园,看见菜畦间弯腰松土的章越,但见对方布衣上沾着新泥,手指间还夹着半截刚拔出的野蒿。
左右正欲上前搭话。
张茂则伸手一摆,将圣旨交给左右,亲自走到菜畦旁恭恭敬敬地道:“魏公!”
章越抬起头失笑道:“是都知啊。恕我失礼了。”
张茂则笑着奉上诏书,章越从田间直起身,走到井边停下,舀起一瓢清水冲洗手上泥土,最后随意地将手往衣襟上擦了擦,那粗布衣裳上顿时晕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捧起这封紫绫诏书,章越的目光在“侍中兼尚书左仆射“几个字上久久停留。
“臣惶恐。“
说完章越奉还诏书,披衣而行。
张茂则坠了一步,跟随在旁道:“昔魏公担心自己名望不足,先后推举王介甫、韩子华、王禹玉,而今天下皆以宰相期许,又举文,王两位相公,其实以咱家看来魏公不应有此顾虑。”
章越道:“太皇太后有所吩咐,章某皆是尽力,今蔡确罢相。”
“蒙太皇太后和陛下推重,章某愿极力报答此厚恩,然不可不顾虑民意。”
张茂则道:“阿里骨之事,魏公不知有什么话让咱家禀告太皇太后?”
章越心底微怒,以他今时今日之地位,何必与你一介妇人解释。这阿里骨不是显而易见吗?
但章越想了想,仍是耐心地道:“都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使人御事者皆知,钱,权,忠三者不可兼得。”
“若给钱,便如本朝禁军,厚禄养之;若给权,则似唐末藩镇,任其坐大。倘若既给钱又给权那忠字,便成了奢望。”
“谋事者不可求全而谋之,要留下阙似,当初让阿里骨去河西,最要紧是斩断党项之右臂,绝其西域之路。”
任何组织就是钱权忠乃不可能之三角。
章越徐徐道:“这阿里骨是天生的英雄好汉,草原上的人最重英雄,他一句话有无数人的为他效死。我不可能派个窝囊去河西吧!”
张茂则正色道:“魏公放心,太皇太后看得清楚,究竟是谁在为国分忧,又是谁在党同伐异。”
章越道:“我非怪司马君实他们。都知你看这庄稼要长得好,既要勤于耕耘,也要懂得适时休养。朝廷在变法和旧法之间权衡,治国何尝不是如此?”
张茂则大喜,章越此言也是愿意在新法之事,向高太后表态做出一定的让步和妥协。
张茂则立即投桃报李地道:“太皇太后也一再说过魏公元丰执政,一贯对新法多有补益,以宽民利民为本,实胜过蔡确,章惇良多。”
章越道:“多谢太皇太后赞誉。与张都知说句掏心窝的话,我这次也不是非要替蔡确,章惇二人说话,但怕二人之后就……”
张茂则叹道:“说到底还是魏公心头多疑,太皇太后之前问过,司马公曾辞过枢密副使,今魏公要辞侍中吗?”
章越道:“我如何敢比司马君实,请禀告太皇太后,臣愿至西北或河北坐镇,为朝廷抵御辽国或党项。”
“若得任命,臣可即刻赴边退敌,但若要回朝理政,则难以胜任!”
“魏国公此举,太皇太后那边我无法交代。中书侍郎章直又是连连上疏请求出京。”张茂则言道。
章越驻足想了想道:“太皇太后那边请都知替我美言,朝堂上不至于无人可用,若乏人,前任户部尚书黄履可使之。”
张茂则一愣,旋即笑了,当初立储君之事后,天子非常被动。事后官家疾愈后,第一个罢的就是章越心腹黄履。
张茂则道:“魏公真是念旧之人。”
“身在朝中多年,也就这么几个好友了。”章越叹道,“不仅好友,也是亲家。”
张茂则点头道:“咱家定当如实禀告太皇太后。还有最后一事,礼部草拟先帝的庙号,太皇太后命咱家呈魏公先行过目。”
见张茂则从袖中递来条陈,章越推道:“此事我不好过问。”
“都说千秋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我侍御二十年,看着先帝办了很多事,但先帝这一生……都没有为自己办过什么!”
张茂则,章越二人都是唏嘘不已。
张茂则走后,候在远处的章亘,章丞,彭经义立即上前。
章亘一脸焦躁,却见章越先对彭经义吩咐道:“即备百两黄金,连夜送至张都知府上。”
彭经义问道:“众所周知张都知清廉,不持外物,怕是不收这钱。”
章越道:“哪有内宦不收钱的道理,纵使他转手布施出去,这礼数也须周全。越是清名在外的人,越要在暗处把礼数做足。”
章亘道:“爹爹,朝堂上下望爹爹复相,如久旱盼之甘霖。为何爹爹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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