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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川书院的正渊阁,其内宽敞明亮,正中放着一张巨大的紫檀木案桌,桌上堆积了许多堂课的卷摺。靠墙处一只青花圆肚瓷掸瓶,里头满满的插着十几支书画卷轴,东边的木墩上架着一个花卉纹斗彩细瓷鱼浅。
裴哲坐在案桌后的扶手椅上,悠悠然挑出一张卷摺,迎光细览起来。
外头树梢有鸟雀啁啾着,清清脆脆,甚为悦耳。
手里摊开的卷摺,笔法清峻有力,风骨卓然。乍一看文风朴实无华,然而随着越发深入,便能不断发掘出字里行间所囊括的精妙独到之处。
他看得频频点头,唇角含笑。
仆人送进来一杯泡好的碧螺春茶,而后垂着手,安静站在圆肚瓷掸瓶旁边。
他斟酌了片刻,磨墨提笔,在袅袅茶香中写下一封信函,把卷摺对折几遍,连同书信一起塞入牛皮纸的信封里,又在封口处盖了封泥印。
“将此信送往京城。”
“是。”仆人轻声应下。
傍晚,天边一团团的云烧透了,霞光四溢。
韩绍清走到月洞门,被一人挡住了去路。
萧容穿了宝蓝色银丝暗纹襕袍,正打着扇,洒金的扇面往他脸上一扑一扑的,有些晃人眼睛。
“绍清兄,我有话与你一叙。”他微笑着。
此番情形,几乎每隔数日就会上演一次。韩绍清缄默了半晌,稍微移开与他对视的眼神,道:“请讲。”
瞧吧,他又竖起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铜墙铁壁,在他面前。不过,好歹这回是肯听自己说话了。
萧容“唰”的一声合上手中的折扇,正了脸色:“试问,你为何而读书?”
他神情里有些意外,不由被问住了。
“你可知晓,即便一路中了举人、进士、入了翰林院,那也仅仅只是个开始。日后的路途将更加漫长难捱,遇到的艰难险阻也许会超出你的想象。”他把玩着折扇尾端系着蜜蜡石的流苏,叹了口气,“我惜你是个人才,实是不忍见你生生被搓磨了……”
“多谢提醒,铭感于心。”
萧容唇角勾起,又朝他靠近了些,声音极低道:“你可别恼我交浅言深。古语道,良禽择木而栖,且记下我这番话,若你胸有鸿鹄之志,我定能帮你扫平那些障碍,助你一展抱负。”
他眸中微微起了波澜,少间,复又变回了如潭水般的平静。
“相别之际,此物当赠与吾友。”他把折扇塞入他手心里,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绍清兄,后会有期。”
晚霞渐淡,染在朦胧的绂云山上,似是一层浮光掠影。
从那日之后,韩绍清没再见到过他,据说白檀苑已空无一人。
绂云山的围墙高且长,隔出了里外两片天地。
乡试在即,时常有穿着月白色细布襕衫的书生,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持着一本书册,脊背挺直着,边走边读。
另一头却是漫山遍野的轻红粉紫,花瓣纷纷的飘零着落了地,与污黑的泥土一起化作了春泥。
某一晚,已经过了子时,暗沉沉的乌云飘来,遮住了皎月。忽地,沉闷而厚重的雷声响起,继而一道闪电划过,将阔深的夜空撕出了一条裂缝,透出令人触目惊心的光亮。
接着,刮起了大风。
那风特别的大,在整座绂云山肆虐一般,吹得树枝乱晃,浅草伏身。那些个院落里,有窗户没闭紧的,便被吹得烛影熄灭,书册纸张接连翻飞着,飒飒作响。
寅末,东边天际露出了鱼肚白。
韩绍清握着青竹笤帚,徐徐将地面上掉落的枝叶清扫成堆,范莨用另一根笤帚在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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