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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第3页）

我抬起头，看她气得眼睛都红了，像一只被逼急了的兔子，张牙舞爪地朝我扑过来：“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会害了你啊？

咱们村那个吴桂芳，她当初就是死活要搞什么艺术，结果家里砸锅卖铁送她去学了画画，最后毕业出来连个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去厂里拧螺丝！”

她痛哭流涕，好像我画画以后不仅自己要拧螺丝，还会连累我们全家上街乞讨。

我只听同学们的爸爸妈妈没收游戏机的时候这样说过他们，没想到画画也这么能毁人不倦。

但是老师说我很有天赋，还给我报了青少年绘画比赛，要是得了奖，或许还能中考加分。

我鼓起勇气跟妈妈讲：“画画不会影响到我的学习。桂芳姐姐是本来心思就不在学习上，她爸妈没办法才把她送去职高的。

我和她不一样，老师说了画画比赛得了奖是可以加分的。”

我妈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抓着我的肩膀用力摇晃：“你非要气死我是不是？加什么分？我怎么没听说过中考还要考画画！还有就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你能得奖吗？”

她露出一种失望的表情，咬牙切齿，钢铁不成钢：“我是怎么教你的？做人要脚踏实地，不要异想天开！你要是能得奖，那你爸就能登基变成皇帝了！”

第二天早上，她特意起了个大早，跟着我一起去学校。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的座位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每一本书的夹页都不肯放过，一共缴获了13张画，得意洋洋。

我感觉我自己也变成了那些画，在同桌的惋惜里，在大家的震惊中，被我妈撕成了一条条、一块块碎片，最终变成了垃圾桶里的一份子。

我的骄傲和自信也变成了不被需要的垃圾，今天过后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4】

“没画，不信你翻我书包。”

我拉开书包拉链，像古代奴才给主子呈递折子那样，把东西递过去给我妈检查。

我妈嘴角一僵，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捏住我的书包口推了回来。

“你这是干啥？搞得我好像那种特别喜欢侵犯孩子隐私的坏妈妈一样。没画就没画，”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露出自以为是的温柔：“快去写作业吧，下次考试咱们再把分拿回来就是了。”

她俨然已经忘记了曾经去我教室搜据的时候了。

我坐在书桌前，点着小台灯写作业。门外是蔬菜下锅的呲啦声，伴随着音响里的广场舞曲，热闹的不像一个人。

她最近认识了几个新朋友，每天吃完饭都要去楼下跳两个小时的广场舞。原本素面朝天的人近来也学会了梳妆打扮，脾气似乎也比之前好了不少，不会再一惊一乍地哭出来。

“来！学习辛苦了，吃个鸡腿！”

她热情地给我夹了只鸡腿，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地，好像很期待我吃下去，然后给她的劳动或是关爱颁个奖。

我不讨厌吃鸡腿，但也算不上喜欢。现在的我好像吃什么都无所谓了。

“嗯，味道刚刚好。”我咬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说。

我妈就笑了，笑得花枝乱颤，笑得生机勃勃。

然后我也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内心毫无波动，但嘴角就是扬了起来。

周一开家长会，我妈穿了一身旗袍。她长得其实还不错，收拾收拾还是挺能唬人的。

“江卉，你妈妈真漂亮啊！”同桌站在我身边，低声道。

“就是可惜了！”后桌挤过来，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江卉你爸一定长得很普通吧？”

我没理他。

但我同桌没反应过来，顺嘴问了一句：“为什么？”

后桌戏谑地将我上下打量一通，没有回答，但表情已经说明了问题。

同桌红着脸瞪了他一眼，生气道：“你怎么这样讨厌！”

然后软着声音跟我道歉。

“没事。”我转过身，走到过道护栏旁晒太阳，盯着教学楼下的花坛发呆。

同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些焦急：“江卉江卉！老师表扬你了！老师让你妈上去发言唉，你不看看吗？”

我们教室隔音做得很好，关上门以后在外面是听不清里面讲话内容的，所以守在窗户边也看不出什么。

但我不用问，也能猜到我妈会说什么。毕竟每次开家长会，她的话都是换汤不换药。

老师夸我，她会说：“这有什么，都是她该做的，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好那也太没用了。”

老师让分享教育经验，她会说：“教孩子最重要的就是要让他们学会谦虚，不因为偶尔一次的成绩沾沾自喜，只有谦虚才能使人进步。”

分享完了，她作总结，并特别强调：“那种浪费时间的课外活动就不要鼓捣了，小孩子本来精力就容易分散，学的太多太杂最后就只能是啥也一知半解。”

大多数的老师家长并不能完全认同她的观点，但碍于情面也不会讲出来。偶尔遇到和她理念差不多的，她们能在下面把家长会开成老乡见面会。

两个小时后，教室门开了。家长们陆续从里面走出来，同桌挽着她妈妈的手臂，笑着跟我和我妈告了别。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妈突然开口：“你以后还是别和你同桌继续来往了。”

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又怎么了。

我妈蹙眉：“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不知道她妈，今天居然在班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太没素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