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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还想不想喝酒了!”
詹恩突然发声,打断了泰尔斯。
他表情冷酷,目光危险。
“而我还没说到港口、贸易和关税的部分呢。”泰尔斯面无表情。
“那你可以不用说了,”詹恩冷冷道,“省时省力,还省下我一壶好酒。”
“但是我必须说!而你也是!”泰尔斯突然提高音量。
詹恩皱起眉头。
泰尔斯调整了一下呼吸,尽力真诚地道
“我相信,詹恩,你早早给继任者留下陷阱,或者说难题——只有凯文迪尔可解的难题,目的绝非是鱼死网破。”
詹恩眼神微动。
“而是创造筹码,以便谈判,”泰尔斯盯着他,“而这正是我们在做的事。”
泰尔斯叹了口气:
“拜托,哪怕看在翡翠城的份上——我相信,让它就此衰微,绝非你本意。”
詹恩定定地盯着他,沉默了好一阵。
“那些条件,是你父亲的意思?”
泰尔斯心情一紧。
“只要你同意,”王子沉声道,“复兴宫那边,我来处理。”
詹恩嗤声而笑。
泰尔斯皱起眉头:
“我是说真的,具体的条件条款还可以再谈,但我可以全权负责——”
詹恩突然打断了他:
“你为什么来找我?”
泰尔斯一顿。
詹恩靠近他,目光咄咄逼人:
“告诉我,泰尔斯,从债务到税收,从市场到治安,你坐在那个位子上,前前后后遇到了这么多事,甚至还查过了凯文迪尔的家产,晓知了翡翠城的产业是怎么运作的,然而你所给出的条件,依然还是这些?”
“而你甚至还以为,所有的难题,只要你用仲裁的事情来威胁我,借到足够的钱,就能迎刃而解?”
泰尔斯蹙眉: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詹恩摇头失笑。
“你是星湖堡公爵,泰尔斯,你该知道王国统治的建筑结构:君主,大小诸侯,官吏,干员,各式各样各行各业的平民百姓,从上到下……”
泰尔斯面露疑惑。
詹恩向后仰,对整个房间张开手臂:
“但是在这里,在翡翠城,你却能看见不一样的东西:商人的交易和地位得到保证,农民们免于服役乃至繁重的税负,各行各业的工匠师傅们自组行会联合发声,各级官僚们兢兢业业按部就班,甚至外国人在这里也会受到尊重,而再大的封臣再高的贵族一旦跨进城门,他就要承认以上所有的规则:他得明白,为什么自己地里的卑贱庄稼汉能在审判厅里对老爷们大喊大叫而不受惩罚。”
泰尔斯眼神一动,默默深思。
詹恩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因为,因为这些人所拥有的所有权力,都是被我们,被鸢尾花家族,被守护公爵所担保的,换言之,无论是商团财团们在市政厅里要求明订贸易法规,还是农民们大喊着要给租税定下额度,抑或是工匠们联合着要城主严惩克扣工资,都是我们从公爵的权威里拨出的,赋予的,分享的。
“在这样的新秩序下,贵族被封住了层层盘剥的欲望,官员们掌握立规定则的权力,商人们拿出发自贪婪的康慨,农民奋起为自己拼死劳作的动力,境内境外的钱财尽皆而来,为我所用。
“但也正是在这样的新秩序下,我们,高贵的公爵家族作出了前所未有的妥协,我们自上而下,从空明宫里走出,从至高宝座上走下,以身作则,约束封臣,去做一些大部分统治者都无法理解的事情——我们不但承担安全防务,更要操心市场秩序,居民福利,商家经营,法规执行,为此不惜借入数代都还不完的债务,不惜亲自下场参股经营,不惜投资推动各色各样花钱却听不见响的生意,不惜定下连乡下男爵都觉得羞辱窘迫的规则,而自己还要第一个低头遵守!”
泰尔斯回忆着到达翡翠城后所见所闻的每一个细节,面色微变。
詹恩目光闪烁:
“试想一下吧:至高国王在永星城里权高无限,埃克斯特的共举国王人人戒惧,康玛斯的最高议员们门阀森严腐败透顶,世界各地的权贵们都在统治里的最高一环,在自己的土地上作威作福!
“但我们,每一代凯文迪尔公爵行走在自己的城池里,都要小心翼翼不能踩坏哪怕一处地摊,干点糟心事还要花钱雇佣血瓶帮,一个农民挖着鼻屎当面骂我们干得差,我们还得陪着笑招着手说抱歉,一个商人在城外五里遭人抢劫,我们就要斥以巨资调动军队,不惜代价追到天涯海角把罪犯绳之以法,再把方圆数百里来回扫荡上三个月,巡逻上一整年,以挽回因此失去的信任!
“这才是翡翠城乃至南岸领不一样的地方,从一百多年前的‘鹦鹉公’开始,我的祖先效彷贤君,但数代下来却比闵迪思更进一步:我们放弃权力,割舍利益,牺牲地位,建立的不仅是给子民和外乡人遵守的规则,更是束缚自己的牢笼和藩篱,是连我们自己都不敢触碰遑论打破的链条!”
听到这里,泰尔斯不禁动容。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詹恩·凯文迪尔会是王国里名声最好,形象最佳,最“平易近人”的守护公爵了。
这背后的逻辑、条件、道理,镶嵌在历史和环境中的应然与必然,绝不仅仅是一句“詹恩其人,虚伪矫饰,道貌岸然”就能简单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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