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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缨侧首瞧去,那是个蓄山羊胡须的精瘦男人,身量不高,年四十左右,出彩的当属那双炯炯的眼。
“今日上元宫宴,我随祖父来长见识,贺官家与娘娘上元节安康,大人若要将此事说做朝事,在场之人不止我一个女眷,不过是我心有所感,难得面见圣颜,斗胆与官家说这些话罢了,大人怎给我一顶参政的帽子戴?再者,百姓亦有直达圣听之权,我亦是百姓,为何不能言?”
“徐大小姐今日当真是风头无两,引经据典的唇枪舌战,想来太傅平日里没少费心教导。”那人眼睛一撇,看向徐鉴实道。
徐鉴实微侧首,拱手道:“过誉了。”
“……”
山羊胡脸上闪过些憋屈。
华缨脸上神色未变,四平八稳,“大人夸我就夸我,寻门问祖做甚?”
她说着,余光瞥见赵徵朝她微微摇首,不情不愿的将嘴边的话又咽下,脑袋扭回来,与昌隆帝顿叩首。
“先祖之功在社稷,福祉千秋。官家功在今日,福泽万世。华缨一介女儿身,位卑勿敢忘忧国,今日斗胆,面见圣颜,直抒胸臆,字字涕零,失言之处,伏望官家勿怪。”
殿中万籁俱寂,唯此振聋发聩般的戛玉敲冰般的声音响彻。
半晌,昌隆帝长舒口气,目光看向文臣之首的徐鉴实,笑叹道:“太傅这孙女,当得舌战群儒之大才。”
“失仪失礼,惟谢官家宽宥。”徐鉴实俯首道。
昌隆帝目光转回,看向华缨,问:“依你之言,当废营妓?”
“华缨伏愿官家肃清沉疴积弊,收复五州,扬我国威。”华缨振振道。
“若想达此愿,只废营妓便可?”昌隆帝沉吟半晌,又问。
“百姓常以五吊梨汤治咳疾,可这法子也不是对谁都有用,还是要瞧过大夫,对症下药才是。”华缨眸子黢黑透亮,满目认真道。
昌隆帝评价这话:“不如方才的慷慨激昂。”
“感念官家宽宥,华缨不敢妄议朝政,世间万法解万难,官家懂。”
昌隆帝被她这浓浓信任感的马屁拍得轻笑了声,抬手解下腰间的一枚玉牌,示意身侧伺候的太监去交给她。
“直达圣听,日后有谏,便可凭此物让宫人带你进来。”
华缨:?
“……是。”
“废除营妓之事,明日早朝仔细商议,”昌隆帝道,“今日佳节,该赏烟火了吧?”
太监连忙福身应是,退出去吩咐了。
众官眷起身,有序的随着帝后出了大殿。
汉白玉阶,雕刻着祥瑞禽兽的石栏,站满了华服朝服的贵人们。
华缨不愿被挤,往大殿角落挪,半边身子都被漆红的宫柱挡着,她揉揉膝盖,站得不甚端正,身子卸力的靠着那漆红柱,脑袋仰起,望着烟火绽放的夜幕,余光忽的瞥见一道人影朝她这边走来,安静的,没惊动一人。
华缨眼珠子转回来,假装没看见他,烟火啪的炸开,靡丽的颜色照亮她的脸,倒映在眼底。
赵徵没有走得很近,二人之间隔着半边身的空,他也没说话,静默的观赏烟火。
华缨忍了会儿,还是没憋住,扭头看他,低声道:“你方才为何不让我说官妓之事?”
“急不得,循序渐进。”赵徵目不斜视道。
符合他一贯的行事作风,华缨腹语道。
“那你为何抢我之先说营妓之事?”她又问。
这回,赵徵舍得转头看她了。
颌骨锋利,半侧脸藏匿于黑暗,半侧被照得瑰丽,那双眼睛里却是幽静的,沉默的。
华缨忽的想起了昨日做的回笼梦,那双狐狸眼尾泛着红,也是这般看着她,可底下那张素常缄默的唇,却是亲着她,有些凉,但很软。
她忽的有些脸热,心想:都怪那个梦。
华缨强装镇定的僵着脖子转回了脑袋,面朝那火树银花和满天绚烂。
“怕太傅斥责你。”
声音在耳边响起,不高,可华缨心口却是生出几分难言的滋味来。
她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又扭头,扬着下巴骄傲道:“没听见吗?祖父是在夸我。”
赵徵没说话,只目光还在她脸上,平静……温和?
“祖父说我失仪失礼,是因我御前直言,与闺阁女儿家读的训诫之读物不符,可他未说我失言,便是夸我今日说的很好。”华缨忍不住小小的孔雀开屏了下。
“。”
过了片刻,赵徵道:“方才多谢你替我说话。”
他说的是她捎带脚的那句?
华缨没问,想起什么,道:“有事相求,将人哄着些又不会掉块肉,你直言可不讨喜。”
说完,对上他沉静的目光,华缨又嫌弃自己多嘴,趴在漆红柱上嘀咕,“罢了,与你说这做甚。”
赵徵是太子,纵然是有事相求,也是旁人求他。
“所以你拍人马屁炉火纯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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