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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夜半歌(〇六)
按说全妈妈等人一时低头不语,时修猜她们是惧怕公门中人,所以格外和善地笑了笑,“不要怕,不过是随便问你们几句话而已。”
到底是那全妈妈老练些,抬头问:“不知小二爷要问我们什么?”
“五姑娘跳井前几日,可有些什么反常的举止?你们都是贴身服侍她的人,她假使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想必都逃不过你们的眼睛。你们先不要急着答,好好回想回想再说。”
全妈妈本来要张口,闻言又闭上嘴,遥想一阵,才说:“我记得前两日,姑娘胃口不大好,成日不思饮食。不过那一阵天气十分炎热,我想,这也是平常,就没大留心。”
那锦儿跟着想起来,“是是是,姑娘还犯起懒来了,没事就放着帐子在床上睡着,成日昏昏沉沉的,有时候和她说话她也不理人。”
“她平日话多么?”
“姑娘平日虽然话也不大多。”
那锦儿道:“可那几天简直是一句不吭,成了个哑巴了。有一回午间,我进卧房里去,见床上放着帐子,还当她在睡中觉,可我细听,姑娘好像在哭。我想,大约是为,为和那李家的亲事。”
可据西屏所说,那门亲事早在春天就定下了,姜丽华虽然不喜欢,素日也哭,却不至于到她们说的那几日间那样伤心欲绝的田地。可见那一阵子,一定还有什么别的事烦她的心。
时修沉默一晌,“再细想想,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不大对。”
西屏在吴王靠上静静坐着,看他在廊庑底下左右慢慢地踱步,将那绚丽的金色的余晖折来折去,令她想到她房里琉璃缸中的那尾金色鲤鱼。她倚背后的柱子上,不觉笑逐颜开,不防间低下眼,看见三姑娘也跳上吴王靠,一双溜圆的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她看,高竖着尾巴,像是在钻研她,又或是笑话她。
她不由得咳了身,拿扇子赶它一下,“下去。”
身子坐直了,有点心虚地把眼望到全妈妈她们身上去。
那三人想了一阵,纷纷摇头,再想不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了。时修只好放她们回去,人走后,走来问西屏,“从前这院里锁着,钥匙除了四姨娘那里有,还在谁手上?”
西屏惊讶一下,“怎么,先前弄鬼的也不是她们?”
时修道:“你看她们,那姜丽华好些日子不思饮食,她们也不说告诉家里请个大夫来瞧瞧,可见伺候她也伺候得并不十分尽心,还会费心费力地替她鸣不平么?”
西屏思忖着点头,“这钥匙自然是在库房里放着,四姨娘的那一把也是另找库房里配的。”
“这钥匙谁都能配?”
“怎么会呢,那屋里的东西虽然清干净了,可家具都还在,那些家具拿出去典也值不少钱,岂会轻易把钥匙给人?四姨娘因是五妹妹的亲娘,体谅她思念女儿,少不得要去那屋里坐坐,所以才给她配钥匙。”
“管库房的是谁?”
“是何管事。”
西屏转朝南台笑笑,“不过我想不会是他,他一把年纪了,从不问姑娘奶奶们的私事。”
南台走到吴王靠外搭腔,“是啊,何管事一向只管家里的出入项,就是我们各房的开销,也都自有下人去领报,我们甚少和他来往,也就是太太和四妹妹与他说得多些。”
“四姑娘和四姑爷还没回来?”
西屏猜他是疑心四姑娘什么,噗嗤笑一声,“你就别想着是四妹妹替五妹妹叫屈了,她是最厌恨五妹妹的。”
时修撩了衣摆坐下,“噢?为什么?”
西屏朝南台看一眼,像是难启齿。只好南台来说:“因为有一回,四妹夫私下和五妹妹玩笑了几句,给四妹妹撞见了,她吃醋生气。”
此话一出,时修倏地灵光一闪,开了窍似的,忙拔腿跑出院去。终于在外头不远拦住了那三人,忙问:“你们姑娘通常行经是什么日子?”
问得缎儿锦儿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不开腔。
那全妈妈毕竟年纪大了,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笑说:“这种事,多少有个差错的时候,这几个月是这个日子,那几个月又是那个日子,没有准的。”
“就说她临死前那几月。”
“那几月——”全妈妈慢慢想,“啧,这还真不记得了。”
“是初十上下两天。”
那缎儿羞答答看他一眼道:“姑娘的衣裳都是我拿去洗的。”
时修调目盯着她,“那七月里,她身上是几日来的?”
缎儿想了半日,缓缓摇头,“不记得了。”
那锦儿忙搭腔,“我想起来了,姑娘身上一来,必闹肚子疼,每回我都要到厨房里给她要几日姜茶吃。可六月和七月里都没听她嚷过肚子疼,我也就没去厨房里要过姜茶。”
原来如此,时修想着,呵呵笑出来,朝几人摆摆手,又自行转回院去了。
院里南台与西屏皆是糊涂又好奇,不知时修又想到了什么,西屏以为必定是什么要紧的线索,好笑着对趴在阑干上打盹的三姑娘说:“你这哥哥不知又作什么妖。”
南台听她的口气似乎几分宠溺和骄傲,显然是把时修当做自己人。她从前说起他二哥从不用这样的口气,说到他,更疏远了。
他失意地望着那猫笑,“二嫂看来也喜欢这猫。”
西屏抬起头,“我从没说过不喜欢啊。”
“你知道我指什么。”
西屏把眼睛挪开,笑着没答话,沉默了一阵,忽然低声道:“三叔,早是时过境迁了。”
他也知道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眼下不单来了个时修,还凭空冒出个丁大官人。趁这可以容人私语的安静中,他提醒她,“二嫂知不知道那丁家在打什么主意?”
西屏脸色丝毫未变,照旧淡淡地笑着,“与其说丁家在打什么主意,不如说老爷太太在打什么主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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