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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珩轻声说:“季斓冬。”
“冷是不是。”厉珩让他贴着自己的脖颈,“还疼,我知道,很累对不对?季斓冬,我才这么几个小时就熬不住,好难啊,你怎么撑到现在的。”
他早就想问了,一直不敢,就像不敢提醒一个生死之间漂浮的魂灵——忍耐其实是种强大的惯性,会维持某种岌岌可危的平衡假象。
意识到的那一刻,一切就会碎裂。
厉珩低头,抚摸茫然的眼睛。
他用最轻的力道捧着季斓冬的头和后背,让人把季斓冬和自己捆紧,他要带着季斓冬上直升机,他让所有能贴近季斓冬的地方都尽力贴近,这层皮肤真是碍事。
厉珩想。
要是他和季斓冬能共享一个心脏岂不是很省事。
要是他能直接转移走季斓冬全部的痛苦,岂不是很省事。
但这些都做不到。
所以厉珩就算是再自我、再不讲道理,也必须尊重季斓冬:“雪停了,季斓冬,我把狗洗好了,急救车也擦好了,明天包子铺还开门,我们坐直升机回家。”
“明天去遛狗。”厉珩的胸腔发抖,贴在他耳边,“好吗?”
季斓冬静静垂着头。
他被厉珩不肯松手地死死抱着,四肢都垂落,头也软坠在厉珩肩上,他们在凛冽的夜风里被绳索勒紧,刺眼的探照灯让一切洇开光晕。
季斓冬把喉咙里的腥甜一口一口咽回去,有些来不及,咳了下,呛出一片温热。
厉珩像是被烫疯了。
耳边的呼吸变成凄厉的急促喘息,厉珩大口喘气,不停把季斓冬软坠的手臂往肩上搭,可它们又滑下去……厉珩只能拼命抓住那些毫无力道的手指。
季斓冬慢慢写字。
厉珩发着抖,不敢呼吸,在第一个“说”字写完,第二个“谎”字写到一半的时候,就仓皇地攥住那只手。
季斓冬的眼睛微微笑了下。
“说谎的人要被亲”,厉珩定的规则,他只是尝试模仿。
是厉组长自己只看到第二个字,就不敢继续往下看了的。
季斓冬的手指动了动,勾住厉珩的手掌。他们被弄上直升机,这种看似炫酷的情节其实比吊威亚还不好受,直升机让混乱的气流变化得更剧烈,像是在被处以某种相当具有创意的大风筝绞刑。
不过苦尽甘来,他们被舱口的几双手捉住衣服,拖进温暖的机舱。
厉珩跪在机舱里捧着季斓冬。
季斓冬觉得心脏像是在肋骨下翻了两个跟头,又被一把攥紧,他的胸腔跟着颤了颤,因为吞咽不及时,鲜红的血像是喷洒一样飞溅得到处都是。
厉组长的账单要绕办公室一圈了。
季斓冬想起厉珩讲的那个“需要十人以上专业团队清理泥巴”的笑话。
他不合时宜地笑了下。
厉珩捧着他,不停大声说着他根本听不清的话,一切都在明亮的光线里融化,像甜奶油,季斓冬想,甜奶油好吃。
季斓冬发现灯光的轮廓有点像只云雀。
血的痕迹又有点像头成功逃走的鹿。
这都是好兆头。
所以明天。
所以明天。
遛狗、劝说暂时变成急救车的朋友回家和吃包子,吃一整个热乎乎的糖浆松糕布丁,在窗户上画画,往厉珩脖颈里塞一个雪球……应该可以在一天内完成吧。
血从喉咙里不停涌出,带来某种仿佛同样融化进光明的轻松。
季斓冬睁着眼睛,微微弯着,瞳孔在白雾里静静涣散,他用最后还有知觉的指尖拨了拨厉组长的手心。
“救我一下。”季斓冬说,“厉珩。”
“厉珩。”
他说:“我想再活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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